第3章 易容探营

不知何时,绵密雨落如线,沈黎岿然不动。

“果然就是那女子……”她心中默道。

再看,见晦暗江风中,如弱柳扶风,女子低匐恭顺。

沈黎并未答话,低了低头上,阔沿笠帽,转身闪入船舱内。

钦犯拿走,唐凌瑶却被留下,沈黎不想多事,更不想招惹唐门,如此轻轻放下,最好。

“瑶令主,客人被天策府的人带走,要不我们先向门主…”

“不必了,我自有对策。”唐凌瑶摆摆手,并没有让家仆把话说下去。

对于门内事务,唐凌瑶从未失手,这一回,这个并不困难的任务似乎故意与自己开了个玩笑,兜兜转转又往另一个局面发展下去,这弯弯绕绕的局,唐凌瑶却有着说不出的情愫。

“呵...有点意思。”

“瑶令主,你说什么?”

“备好易容所需的东西,我今晚去走一趟。”

“瑶令主,莫不是要到那天策营去…”

在看到唐凌瑶的默认之后,家仆抱拳跪下:“令主,恕属下直言,此人是朝廷点名要的钦犯,咱们可别主动招惹官府的人呐!”

唐凌瑶接过婢女递上来的木盘,转身往船舱而去,给自己姣好细致的脸颊做着易容,边做边低声说:“你有没有考虑过失败的后果,唐门当如何立于江湖,此事之后,又有几个再委托我门派?”不一会儿工夫,那风姿绰约的女子早已没了影,取而代之的,只有那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

“我如此,为的是唐门几世名誉。”当她路过家仆身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人一眼:

“别让人,看了自家的笑话。”

语毕,那一抹暗红忽而涌上心头,天策府女将军沈黎,唐凌瑶原则一向是与官府井水不犯河水,对她以往的履历也仅仅停留在表面。

二十二岁,天策府最年轻的女将军,四年前曾率部下平定内战,去年在平顶山围山剿匪,爱民如子素有贤名。

可私底下,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如此看透自己的意图,将这行动日期与地点掐得这般精准,此人定不简单。

到了军营,沈黎让亲兵将那犯人关入囚牢中,便吩咐下去,熬了姜茶。

今夜秋风萧瑟,那阴河涧比之平常阴冷不少,将士们涧边苦守又何止一两个时辰,在回营途中,就已经发现部分士兵受了风寒发了热。

炊士营的人熬好姜茶后,沈黎也随他们亲自赶到军医帐中,这时看到其中一位守帐小卒有些面生,他右手持长枪笔直站立在帐外,那小卒立于旷地上显得更为孱弱,像个纸片儿人随时会被风给卷了去。

待沈黎走过去,几名守帐士兵握枪颌首,抱拳行礼:“见过沈将军。”

沈黎微微点头,径直入了帐中,亲自给卧榻上的士兵们端上一碗碗热汤,沈黎的到来给这个帐中带来不少温暖和活力。

与将士们在一起的沈黎,不似自己所见到的那般冷心冷面,她像一团火把士兵们的心聚在一起,又像一股暖流将这深秋的夜晚都温柔了。

那名小卒正是唐凌瑶所伪装,她听着营帐内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唏嘘一口气,瞧着无人注意,先一步离开了。

沈黎又与将士们坐了一阵子,估摸着时辰大约也到了,她深知唐门中人的性格,有仇必报,是是非非吃不得一点亏,此次让那小妖女栽那么大一跟头,定是又会借机报复,如不出所料,今日那女子就会有动作。

方才在船上,沈黎已向手下亲兵分配好任务,设好一个局要捉那官府的死对头。

正当沈黎匆忙赶到时,眼见的却是狼藉一片。

几名士兵倒在血泊中,痛苦地挣扎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死去的士兵双眼像是被沙状的毒药毒瞎了,在完全看不见对手的情况下,被自己所用的武器一枪从正面扎喉毙命!

一举一动介为杀招,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血泊中的天策将士,死像极奇惨烈,无畏的军人都以面对敌人而死为荣,倒下的十七个人,个个是英雄。

沈黎感到阵阵心寒,步履蹒跚像个游尸一般在血泊中行走,若是自己早来一步,他们也…

这时突然有一只手紧拽住她的裤脚。

“小张五!你怎么样,你再忍忍,我马上就带你走!”沈黎含泪赶紧扶起他:“来人!快来人!”

小张五,一个十七八岁的兵娃子,虽小却是最聪慧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他十一二岁是个放牛娃娃求着上将军让他入府的样子,仿佛又看到那张稚气开朗的笑。

而此刻,怀中这个孩子的生命在点点消逝,喉中一把长枪让他只得拼命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痛苦地用双腿磨蹭着地面,地面上的沙子记录着这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不一会儿,小张五终于不再挣扎,瞪大的双眼充满不甘,直愣愣地盯着那凶手逃离的方向…

见惯了马革裹尸的沈黎也不由得为之一震,就是那个将自己沉江的妙龄女子,那个站于江涧上避开自己锋芒,表面上毕恭毕敬的女子。

她年纪轻轻怎的如此这般狠辣!

青门城,唐门秘阁!

沈黎不由自主地抖动着唇瓣,紧紧捏住拳头,指尖把手心抠破都没有停止。

唐凌瑶捂住手腕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紧锁着眉头往别院赶去,没想到,那女将军就在这短短一个时辰便有了如此严谨的布防,若不是自己轻功了得翻墙逃脱,又使了一把阴招,把“不见光”撒向那些天策士兵让他们暂时失了明,也许真就交代在那了。

她不擅近战,更是讨厌那弯弯曲曲的伤疤留在自己身上。

在一偏房前停步,只听着里面似有江南特有的婉转歌声娇柔青涩散在空气中,宛如呢喃浅唱,唐凌瑶好笑地摇摇头:这色老头子,七十有八了还老不正经。

当即抬脚一蹬,踹开那一池的满园春色。

“雾老爷子,你真是潇洒得很呐!”

只见门内高座上坐了一个醉生梦死的老头子,身边围绕着七八个娇翠欲滴的美娇娘,有捧着玛瑙双色酒盏的,有嘴含水亮亮葡萄的……当真是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房门被踹开,美人们皆是被点了穴一样,愣愣看着这踹门的不速之客。

“我说小瑶子,你瞧你把我这几个小宝贝儿吓成什么样了,你看看,你看看,曲儿都忘了唱到哪段了。”

“我说老爷子,您都这大把年岁了,也不怕身子吃不消?”唐凌瑶学着座上这人的语气回敬着。

唐凌瑶知道这老爷子脾性,若你恭恭敬敬尊他为长辈他可半分都不想搭理你,你若似他这般不拘小节,随性而来率性而去他反倒会对你诚心相待。

这位医毒双绝的雾老爷子,也是怪人一个。

座上小老头儿哈哈一笑,一把扫开座上酒食,让众美人先行退下:“你在转角处时,老头儿就闻到你腕上那股子血腥气了。”

唐凌瑶缓步走到他身边,还没停下脚步右手就被那老爷子给捉住,雾老爷子微眯双目,瞧着她指甲中的枯黄色细粉末,仰头大笑:“小瑶子!你定是又去与人打架了,不见光都用了,那对手不简单吧?你说你一个女娃娃怎么老舞刀弄枪的,还不如跟我那几位美人学着点琴棋书画才是正经…”

令人头疼的念叨又在唐凌瑶耳边炸开,她一把抽出右手,将左手伸到雾老爷子眼前,讨好地轻推了下他:“大神医,您看这,该留疤了…”

“我说小瑶子!你这点小虫子咬也来找你老爷子?一边去,别碍着老头听曲儿。”

“老爷子...”唐凌瑶眨巴眨巴她那明媚的大眼睛,环住雾老爷子的臂膀:“您想啊,若是哪一日小瑶子真学会了琴棋书画,手上顶着这么大一条疤痕来陪您玩儿,那多碍您老的眼啊,您说,是吧?”

这回老头没吭声了,眯起小缝眼,端详了片刻。

唐凌瑶心知有戏,赶紧从怀中拿出一只犀牛角所制手掌大的葫芦,讨好道:“青竹叶陈酿一壶,换我不留疤!”

第二日清晨,唐门密探送来了她要的东西。

直至看到那将军身世,不禁勾起唐凌瑶的回忆。

那年暮冬,残雪未消,年仅六岁的唐凌瑶孑立岸边,江水清冽,孤舟远去,船载卷着父母兄长的几苇芦席。

最初的别离宛如昨日,那一刻的寒冷锁在她生命中,直到现在。

未知何时,泪水已夺目而出,唐凌瑶低着头任凭那泪滴落在鞋面上,更觉寒意彻骨。

唐凌瑶婆娑泪眼,看着“将军少孤,寄身军中”几个被洇湿的字,怔怔愣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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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佳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