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童年(一)

金陵城宣国公府最近得了一盆紫色的牡丹。

不但颜色浓烈,而且香气馥郁,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最重要的是东宫皇太孙亲自送来的。

此时这盆牡丹正摆在宣国公府后花园的八角亭中,一群衣着华贵的后宅女眷正赞不绝口地欣赏着。

听着耳边羡慕的吹捧,宣国公宋席的妻子刘氏对女婿的贴心十分满意。

皇太孙赵烬本就是丈夫的亲侄儿,现在自己的女儿又嫁给了他,俨然亲上加亲。

刘氏对女婿感情自然非比寻常,若不是女婿是皇太孙,定要把他当成亲儿子看待。

她笑着剪下一朵牡丹,簪在了身旁丈夫外甥女儿虞兰珈的鬓边。

少女气质沉静,眉目如画,小小年纪便已有几分绝色风采。

刘氏越看越喜欢,就是这样端庄美丽的孩子才能拴住家里那个混世魔王。

正想着顽劣的长子,刘氏的余光就扫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两个身影很熟悉,正是家中的混世魔王以及他的狗头军师。

当看清宋词和孟文远的鼻青脸肿的模样,她手下的剪刀发出了咔嚓响动,紫色异种牡丹的根茎应声而断。

“你们两个的脸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狐狸精的妖精侄儿打的?”刘氏心疼地给儿子上着药,语气中充满了忿忿。

她口中的狐狸精就是魏国公世子虞岳的填房宁绾。

侄女儿虞兰珈的继母,一个出身苦寒之地破落军户的女儿。

妖精侄儿则是宁绾的亲侄儿宁婺,生得雌雄莫辨,在京城中刚亮相就将权贵家的少年们迷得神魂颠倒。

刘氏的内侄儿就是其中之一,前不久为了讨小妖精的欢心,将圣上御赐的一柄宝剑都偷给了他。

内侄儿倒是一片痴心,可是小妖精根本就不为所动,反而将其一顿毒打。

还将御赐的宝剑当成战利品缴了去。

无耻之尤!

原来宁婺虽然貌若好女,性情却是暴躁异常,仗着有虞岳撑腰,几乎是谁都敢打。

而且打起架来也带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

胆敢对他有一丝冒犯的人,脸上没一个不挂着彩。

宣国公府接连出了太子妃、太孙妃,可谓是大周权势最盛世家贵族。

宋词身为宣国公府嫡长孙,金陵城内敢和宋词出手的同龄人几乎屈指可数。

不外乎就是秦家臭小子和宁家小妖精。

两个怀疑对象,刘氏为何一口咬定宁婺?

因为宁婺为了以儆效尤,专挑脸打。

抬眼看了看带着担忧之色的表妹,宋词唇角微抿,没有说话。

一旁由侍女上药的孟文远则吞吞吐吐地开口,“婶婶,非是宁婺,是他表妹虞兰珠打的。”

“你们还要替小妖精隐瞒!”刘氏显然不信,以为孟文远在替宁婺开脱,还找了个如此离谱的理由侮辱她的智商。

她手下的动作不由加重,痛得宋词连连抽气。

孟文远用舌头抵了抵松动的牙齿,“这次还真不是宁婺打的。”

宁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是偷看虞兰珈,所以宋词和他向来不对付,两个经常打架是事实。

准确来说,宋词和他们一群小伙伴经常被宁婺揍。

宁婺生得娘娘腔儿,身手倒是厉害得紧。

可这次还真不是宁婺揍得他们,相反还是宁婺拦住了小怪物虞兰珠。

不然就不是牙齿松动这么简单了。

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天生神力。

以前虞兰珠还真是让着他。

刘氏自然是不信的,但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毕竟儿子带着一帮狗腿子还被同龄人打成猪头着实丢份儿。

她已经决定修书一封,让虞岳亲自去管教一下他那打秋风的便宜外甥。

听到孟文远提及虞兰珠,刘氏心中猛然一紧。

那个臭丫头生得倒是如花似玉,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还有股机灵儿劲儿。

破落户的女儿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可不能让她缠上了两个儿子。

次子宋讷倒还好,天生性格安静,跟顽劣的虞兰珠凑不到一起去。

可长子宋词明显就喜欢招惹她,被“抢”去了好些玉佩、金瓜子之类的。

东西倒是算不上什么,充其量不过是些小玩意罢了,家里多得是。

只是宋词什么时候被一个八岁的小丫头拿捏过。

虽然传闻虞兰珠有把子力气,可是八岁的女童力气能大到哪里去。

刘氏不知虞兰珠是凭实力赢得的战利品,还以为宋词是故意将东西让给了虞兰珠。

刘氏警告着鼻青脸肿的宋词,“词哥儿,兰珈才是你的嫡亲表妹,平时离你那便宜表妹远点儿,别被她给缠上了,她母家就是一帮没脸没皮,打蛇随棍上的货色。”

虞兰珈取下鬓间的牡丹花,“舅母,兰珠只是性格好热闹罢了。”

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非分之想,刘氏就是对宁氏有偏见罢了。

母亲离世的当年,刘氏就迫不及待地想把其嫡妹嫁给父亲当填房。

无奈父亲对宁氏一见钟情,非要娶她进门不可。

听出虞兰珈对臭丫头的维护,刘氏满脸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额头,“我的好兰珈,咱们这等高门大户为人的确要大度,可也不能一味退让,宁氏抢走了你母亲的位置,她女儿又抢走了你父亲的欢心,到时候宁氏再生个儿子,国公府就落入宁氏手中了。”

刘氏把虞兰珈看作儿媳,所以说话也没个顾忌,就差没直说外甥儿虞兰珍常年缠绵病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英年早逝。

虞兰珈脸色顿时冷淡下来,“舅母慎言。”

“好了,是舅母说错话了,兰珍身子骨弱,兰珈你就一定要硬起来,别让宁氏母女把属于你娘的东西全部给抢走了。”刘氏连忙向虞兰珈赔不是,当年她想把妹妹嫁给虞岳,差点和虞兰珈离了心,费了好多心思才哄回来。

接着她转过头,拧着宋词的耳朵,“你姑姑早逝,你姑父又变了心,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表哥表妹孤苦无依,你要多帮一帮他们,可不要吃里扒外。”

宋词闻言,目光从虞兰珈脸上扫过,见她睫毛低垂,心下失望。

一时之间就没有吭声。

刘氏见他迟迟不肯表态,再次忿忿地警告,“人家虞兰珠有爹有娘,还有前途远大的舅舅,文武双全的表哥,哪里轮到你一个外人偏帮!”

一旁的孟文远心中不由腹诽,明明是宋词故意对虞兰珠示好,以此来气虞兰珈。

他微笑着说了句公道话,“婶婶放心,我们跟虞兰珠不是一路人,揍她还来不及呢,谁偏帮她啊。”

宋词这次也是阴沟里翻了船。

本以为虞兰珠只是八岁稚童,随时能够摆脱。

哪知虞兰珠身怀利器杀心自起,试图以武力维持这段“友谊”。

……

听风堂乃魏国公世子虞岳所居住之地,此时院内有个八岁左右的女童正面墙而站。

女童生得粉妆玉砌,即使在面壁思过,眼睛也滴溜溜地转个不停,透着一股狡黠之意。

时值八月底,秋老虎正厉害,炽烈的阳光直直落下。

女童擦着额上的汗水,犹豫了一小会儿后,还是挪着小短腿躲到了从隔壁郑国公府探过来树荫底下。

“表妹怎么站到树下了?”一个容貌极其秀美的少年推开院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树荫下的女童,眼底露出丝幸灾乐祸,嘴上却是关心地问道:“你不是最怕毛虫吗?”

女童自然就是年幼的虞兰珠,听到毛虫两个字立刻受不了地跑出树荫。

虞兰珠天生神力,连家中的侍卫都不是一合之力。

由于出身富贵至极,力气又远超成人,生来就是个胆大包天的性子。

她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怕小小的毛毛虫,盖因前些日子被宋词往衣领里丢了几只毛虫,给她留下了极其严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听到毛虫两个字就浑身难受。

宁婺不知个中缘由,只以为她如同自家妹妹一样,天生惧怕软体虫子。

“你是故意的!”虞兰珠跑到宁婺跟前,胸膛不住地起伏着,“你明知我怕毛虫!”

“所以我才让表妹远离树荫啊。”宁婺双手抱臂,低头望着刚及他胸膛的小萝卜头,嘴里随意地应付着。

虽然虞兰珠是他的嫡亲表妹,可在见识过她对姑姑的刻薄顽劣后,对她是丁点好感也没有。

虞兰珠挺胸抬头,气鼓鼓地叉腰,“刚刚树荫下根本就没有毛虫。”

宁婺好以整暇地换了个姿势,“那你站回去不就得了。”

“你你你你……”明知宁婺戏弄自己,虞兰珠却不知该怎么反驳。

父亲曾教过她,做事要扬长避短。

她嘴皮子不如宁婺,可是力气大啊。

看着宁婺唇边的嘲讽,虞兰珠心中越是窝火,伸手将宁婺重重地一推。

宁婺躲闪不及,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接着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嘭!”晕乎中,宁婺被撞得头晕眼花,耳边还响着尖锐的嚎叫声,“我要告诉爹爹,你欺负我!”

“……”

呈大字形沿着墙璧下滑、感觉全身骨头都被敲碎的宁婺。

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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