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淮南新客

茶铺西头架着一座渡鸳桥。

桥下,城里消息最灵通的长目飞耳,正轻摇着羽扇向着三五听客绘声绘色。

“听说最近淮南城搬来了一江姓的大户人家。”

“我们这小城,多年来老百姓都是靠本本分分的捕鱼种田为生,他们为何不去繁华地带,来此地难道不嫌清贫?”

“或许,他们本是喜静之人呢”

“江家有一个沿袭的传统,无纳妾之例,息女纳婿,男子娶媳。且一旦降得新丁,无论男女,只允添一。所诞子嗣都为江氏,谨传家法家训。实得玄幻,实得新奇呐——”

城西茶园临处。

散落一地的鞭炮皮子还未来得及打理。

“老爷,您看这罗汉床给您放哪处妥当?”一上了年纪的老仆塌着腰询问一相似年岁的男人,那人身着墨翠云锦,相比身形伟岸了许多,两鬓发白,顶部梳起的发髻黑白参半。眉尾上挑。

“就交于你打理吧,主仆多年想必你也能办的妥当。”说着走进宅门。

院中一棵海棠树枝丫生的繁茂,所砌树池的青砖有几块斑碎了角,生了厚厚的苔,稀疏还有几棵地麦倒乱在夹缝里。

几位花童费力地搬着几盆春桃,轻放在东厢房门边。

一侍女双手抱着几匹妃色绸缎。刚搬过床柜的小工正歇脚,擦着汗搭腔道:“丫头,怎么就见得了你一个帮活的。忙得过来吗?”

“还有一人在里头整理橱柜,一人陪着小小姐呢。”

“就三人,在故居也如此?还果真勤俭。”

“这我倒不知了,都前日里招来的,不明多少家事。”说着转眼进了房门。

“扑通——扑通——”

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摇着拨浪鼓,嘴里还在咿呀咂嘴。腰前用绸带束着,后面有一人持着带尾跟着,摇摇晃晃向着里屋走去。见了前面正展着卷轴的男人,伸开双臂,口齿不清地呼唤“爹爹…爹爹……”

背后照看的杏云见状便撒开手。“这丫头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头发生的也好,可真讨人喜欢。”

“囡囡是那貌美的仙子脱生的,可是天降的福佑哟。”说着慈笑着将面前的丫头举起抱在臂弯。

“老爷,东厢房昨日里就打理好了,您吩咐的上好的春桃树也都搬来了,怎么迟迟不见少爷的面,若是屋子还待些时日居住,我就用素布把那些床柜蒙上了,免的落灰。”

话音刚落,杏云转头向说话的人递了眼色。那人随静默。

江端砚也没回话,只顾着拿脚铃儿逗小小姐。

杏云见案上紫砂茶碗中落了尘,与江端砚请示后两人出了屋。

“姐姐这脸色是我又多嘴了不成?”高个儿的侍女眉毛高高扬起,两眼瞪着,脸颊涨红,跟在前人身后。

“爹娘凄苦,你可忘了我们过来是何身份。以后谨记,只管做事,主人家的事情莫要过问,也不要与外人攀谈。”

“给人当奴才使唤来去也就罢了,没想到如今话也不能说了。”说罢不等人回话,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杏云假装嗔怒,肃穆起来,喊了声‘杏意’。

前走的人听声顿了一下,继续走到了侧房边儿,蹲下拿起阶上的鸡毛毯子,踏出门,踮脚轻扫了扫那盏挂在屋檐下的灯笼。

屋里传来唤声。

不知何时江夫人也在屋中了,正捋着女童额前碎发,哼唱着哄人的小曲儿。见杏云来了,示意杏云看向东南角的库房。

“红木巾箱里有一匹软烟罗,去街上给小小姐做件外衫,下面压着一匹碧色缎子,天气眼看渐热了,你拿去给你和杏意裁件新衣裳。”

杏月这时还穿着夹棉的冬衣,听见此话眼眸微抬,略一迟疑,半带轻笑着谢过,出了屋,心中惊喜,好久没人对她这么好了。

待杏云走后。江夫人抱过女童。语气略带哽咽着说道:“若是礼生还在,想必也这么大年岁,也该娶一端丽女子成家了。”说着止不住遮面掩泣。

江端砚去拿茶碗的手僵在空中,神情复杂,视线也飘忽了起来。

“如今还说这做什么……道是故人不可期。”

霎时,拨浪鼓的鼓槌摇摆时忽地打在女童脸颊上,坐在母亲腿上的小女哇的一声打破了沉闷,豆大的眼珠随即往下落。江夫人连忙将她抱起。

“四月间,麦脚黄,家家田间闹洋洋……好囡囡不哭哟……”

院中喧嚣逐渐静了下来。

天儿忽然暗了下来,起了风,帮工的男人们向那位名叫江元的仆人讨了赏钱,在手里掂晃着,每人比原定好的价多了一钱银子。

身后江元站在门槛前,脊椎因久年积劳微微佝偻着,面容依旧和颜悦色。

领头的男人见势抬头看了看,“莫怕是要下雨哟。”随即大步向前,边走边拍着手中尘土与同伴讥笑着吵嚷:“依我看有钱人家也不过于此,依然去不了抠搜之气。”

“小兄弟这是嫌少了,我便再多加一钱买这门前清净和真假狭隘。”江元谈话间面目依旧和蔼。

几人哑口无言,拿起备着的蓑衣,穿套的动作慌乱了几分,没走几步身形就渐远了。

江元回到屋里,江端砚询问发生何事。江元回话只是些贪婪讨钱财的。江端砚嘱咐他再招些护院坐镇,免得再有此类情况多费口舌。

江元环顾一周,俯在江端砚耳侧。“昨晚会见城中达贵,公子并未露面,往后想必交会紧密,怕是外人起疑心。”

这时滴答滴答下起了雨,风卷了进来,江端砚咳呛了两声,捶着胸口,呼吸急促,面目也痛苦地收蹙了起来,夫人拿出手帕替他擦拭,又赶忙拿过一个织毯来为他披上。

帕子滑落在地,鲜红的血丝很是夺目,夫人看着,掩面哭了起来。一旁熟睡的小小姐也惊醒,闹的更凶了。江元见状这就要去请郎中来。

江端砚摆手作罢,这肺热喘症,是根治不好的,一遇风雨天便是如此,只能自己慢慢熬过。

若不是移病,江端砚还应在任职京中典籍官,谈不上位高权重,倒也受人尊敬风光体面,怎会落得被欺软怕硬的人随意的就想咬一口的地步。

巳时白日的天同日暮时分一样昏暗,阵阵轰鸣。雨水顺着屋檐的沟壑流下,形成一道道水柱,刹那间被竹编的帽檐破开。混沌中一个身影显现,裹着黑色披风,面部掩在斗笠的阴影下。雷光一闪,刹那间亮堂了起来。那人抬头,面容英隽凌厉,睫

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皮肤发冷,嘴唇也在风雨中冻的泛白。

油布裹着两包草药,细细的麻绳末端,被一双长满了茧却修长的手紧握着。

小小姐揉了揉带泪的眼。喜悦地喊着“哥哥回来了。”

杏云杏意忙完了活儿,正搬来板凳坐在走廊里帮着后厨的婶子择豆子,雨声渐大,隔了半米谈话都有些听不清,一人把手放在耳边,一人双手放在嘴边做扩声,又不敢扯着嗓子,怕扰了里屋的人。见门前来人了手脚有些慌乱,赶紧恭敬了起来。

那人并未理会,径直地往前走。

脱下披风,摘下斗笠,搭在门前扶栏上,发梢淋了雨,结成一缕一缕,雨水顺着往下淌,滴在腰间的一枚翠绿玉佩上。

江端砚侧卧在床,见了前人,迫切地想要端坐起来,刚要开口却又勾起背脊踉跄地咳起来。那人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把手中草药递给江元,吩咐他熬上。

“我从北边山上采来的,对你这痨病有益处,这方子也只有这边特有,试一下说不定能根治好呢。”虽然说着温人心的话,他脸上却不带一点表情。

江端砚身子不便,但也尽力地点头致谢。

屋外杏意对这新来的人好奇,偷摸地望着里屋里探头瞧,见到这一场面。忍不住说了句:老爷好像有什么旧疾,倒是说这公子好生尊贵,儿子都快要骑到父亲头上了。随后果不其然又立刻被姐姐杏云呵斥。

两岁半的小小姐,伸手要那人抱,江夫人皱眉这就要小声制止她,那人却一转刚才的冷面,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将这宠儿小心翼翼地抱起,掩上房门,在走廊里赏起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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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记
连载中稳南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