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微舀起一勺药送到阿忠嘴边,这孩子的身体情况太差,可得好生将养。透过阿忠秀气的脸庞,想起他阿姐比他相貌更英气一些,姐弟两一个如盛夏一个如深冬,尽管性格不同,感情却十分深厚,那年阿忠走失后他阿姐一夜就变了样,如同深雪冰冻了原本川流不息的小河。
“宋姐姐,我阿姐和爹娘现在还好吗?”
真是心有灵犀啊。宋知微低头看着手中的药,闪过一瞬的遗憾,转即笑应道:“一切都好,我已寄了书信回去,想必回信也在路上了。”
“我阿姐可嫁人了吗?”
还是瞒不住,聪明的孩子不好骗。
“嫁人了,听说夫君挺好的,只是你阿姐很牵挂你。所以你更得好好养身体,别让阿姐看到你这幅病容。”宋知微宠溺地刮了一下阿忠的鼻头。
阿忠重重地“嗯”了一声,年纪虽小,所历之事却是许多人这辈子都不会经历的。心智上更为成熟,对于家人更为看重和思念。
门外传来两声轻轻的敲门声,是灵溪来唤,“姑娘,景王殿下派人来问证人可否继续上午还未完的汇报?”
宋知微回头看阿忠,眼神示意:是否可以?
阿忠想起爹娘和阿姐在等他回家,他必须得洗清一身污秽,清清白白的回家。笃定地点点头,一双星眸如暗夜中的灯塔。
步行穿过长廊,灵溪讲着上午景王一箭之勇,言语中满是钦佩。宋知微扶着阿忠走的极慢,一边听,一边觉得稀奇,还是那个纨绔少年吗?连她都没打过,还一箭穿心首杀破敌?那她宋知微这身手也能去打仗去当个武将了。只可惜,自己这养女身份,而且本朝还无女子做官之例。做官希望渺茫,困于内宅相夫教子倒是命之所定。
思索中,已至中堂,景王端坐上席,京兆尹居右,刺史居左。
李怀看着这个年纪与三皇弟相仿的孩子,隐约中也生出了恻隐之心,“免礼。继续上次没说完之事吧。”
那是一冬日,天地间一片肃静。
宅子最角落的厢房里关着十几名年纪差不多的孩童,有男有女,都瑟缩在一角,因为没有碳火取暖也没有被褥御寒。阿忠望向窗外细雪纷飞,紧了紧身上的棉衣,这个棉衣还是在戏园子做工时攒了一年钱才买下为过冬穿的,幸好他有远见,一旁的子福就没这么幸运,在上一个东家那里做活挣的钱都给了他爹,这两日的闲聊中,阿忠听子福说过他那个好赌的爹,输光了就来找子福要钱,不给就一顿揍,以小妹做威胁。
“隔壁阿林说他正给他那傻儿子寻老婆,彩礼可有二两银子呢,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是子福说他爹的原话,提到这里的时候,子福满眼悲伤,因为他妹妹不过才六岁,六岁的娃娃啊,给傻子去做老婆,子福根本不敢想他那赌鬼爹是真心还是假意如此说的。但这个威胁够分量,他无法用他小妹去赌,只得要钱给钱,要命给命。这不,被他爹以三两银子卖给了人牙子。
至少,他小妹是暂时不用嫁人了。
所以外面细雪融光、讲一句话都能哈出白气的季节,子福只能裹了裹他那单衣。
阿忠看子福这清秀的脸蛋冻得发红,便向子福挤了挤:“两个人抱一块,比一个人暖和。”
就这样他们度过了两日寒冷,正当子福说“这东家不该买了他们就想着把他们冻死”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了,进来了一位皮笑肉不笑矮胖矮胖的男人,他拍掌两声,欢愉地说:“孩子们,起来吧,带你们去泡热水澡。”
“哇,热水澡!”
“这冷的,终于能暖和点。”
一群孩子如春日枝头上的鸟儿叽叽喳喳个不停,皮笑肉不笑眉头一皱,一脸嫌弃:“唉唉唉,行了啊,做奴婢的,有点规矩没?噤声!一会出了这个门不能发出任何声音,走路都给我踮着脚,吵到主家被打被骂我可管不了。”
一锅热水被一碗冷水浇的一下就平静了。
一路上静的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阿忠心想这个东家是个规矩颇多的,以后的日子可得注意点。
等沐浴更换完新的衣裳,皮笑肉不笑带着他们到了一个温暖的厢房,与前两日待的厢房截然不同,墙上都是镶着宝石,面前的屏风更是金丝缕缕。
好富贵啊!
平民出生的阿忠见着最贵的就是黄金,那还是在戏园子里看刺史大人赏台上的。
皮笑肉不笑让孩子们都站成一排,对屏风后的人拱手恭敬道:“老爷,新的一批到了,一共十一个。”
阿忠垂首,余光瞥见屏风后一位身材略胖的人斜倚在榻上。
他们等了良久,屏风后的人似乎刚睡醒在缓神,懒散地说:“第一个,嗯…第三个…第四个…最后一个,就这些吧。这次的质量看起来不太行啊。”
皮笑肉不笑陪笑道:“老爷眼光太好,那些货哪能入您的眼。”
屏风后的人似乎是翻了翻身子,打了个哈欠,才带着惺忪睡意道:“行了,退下吧。”
阿忠和子福正是那第三个和第四个,另外两人是女生,女生被分到了女生宿舍,阿忠则跟着皮笑肉不笑到了男生宿舍。
“你们运气好,被老爷相中进入‘乐园’了,喏,就在这住下,往后的任务就是好好伺候老爷。”皮笑肉不笑这次真的是笑的令人生寒,嘴里说的乐园,眼神里越是满满鄙夷。
阿忠两人等皮笑肉不笑走后终于能抬眼好好看看这新的住处了。和以往的仆人宿舍不同的是这是一个两人卧房,一般两人的卧房的得是富贵或者官员人家里的贴身仆人才能住的。这次他们两个竟然住的不是十几个人挤一块的大通铺,而是一人一床的两人间!
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子福往床上一倒,放松地说道:“咱俩真是走大运啦!”
那天,他们两人只做了一件事,就是被挑选。没有任何活再来安排他们干,中途来了一个枯瘦的男人,告诉他们日常生活涉及到的处所在哪便走了。
当晚,阿忠躺在床上听着一旁子福沉沉的鼾声想着爹娘和阿姐,白天子福太兴奋了,一入夜和阿忠唠了没多会便沉沉睡去。
望着透过窗棱钻进来的星星月光,阿忠想起了以前在娘身边入睡的时候,娘总搂着他给他讲故事,不知还能再见到娘亲吗?
月光照着思念在枕头里生根发芽,泪水浇灌下生出了重逢的梦,令阿忠那一夜睡得特别安稳。
第二日,雨水的寒气下比昨日更越发的冷了。用过午膳,那个枯瘦的男人来传阿忠去‘乐园’。
那是一个满挂红幔的卧室,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是这个卧室里的家具。一股异香袭来,阿忠只觉昏沉,一位带着面具颇为肥胖的男人撑着头躺在床上,阿忠别过头不敢看,只因那人衣不蔽体。
“桌上有碗水,喝了它。”床上的男人命令道。
阿忠不敢不从,他是被拐的,就算是被东家打残了、打死了,找个地方埋了便是,他爹娘怎会知晓。
一碗水下肚,他只觉浑身燥热,心口悸动,逐渐神情恍惚,面前的桌子开始旋转,他隐约觉得那床上的人起身向他走来了。
“老爷请恕罪…小的晕的很…怕脏了老爷…”他一边后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仅存的理智让他逃离。
随着那人接下来的撕扯、抚摸、亲吻、蹂躏、侵入、辱骂,他最后一点的理智也沉沦了。
他心里是痛苦的,眼睛是流泪的,张嘴便是哭喊的,可是身体确实接受的,甚至是…迎合的。
红帐翻飞,水声肆意,哭声与喘息相融,仿佛是一朵含苞的花朵接受了最为瓢泼的大雨,雨水浸湿了他的绿叶,也深入到了花苞深处,顺着花瓣的轮廓勾勒。
等阿忠再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酸痛,身上都是红紫的斑点痕迹,下半身传来的不适感让他再次清醒的回忆起了那天的记忆。
痛哭声从房里传来,原本在外面的子福连连赶来,关心道:“怎么了?”
屈辱的记忆涌来,那些恶心的、作呕的行为,是他做出来的吗?光是回想他都想找条河跳进去,连同这份令人反胃一起沉入河底最好。生理上的不适让阿忠终于忍不住了,狂吐起来。
子福看着阿忠醒来又哭又吐的,连连抚背,不敢再问。
吐了许久,地上一摊污秽,连胆汁都吐出来了,眼泪顺着鼻梁滴下,他忽地起身踉跄着跑了出去,子福在后面一路跟着,喊着“阿忠阿忠!”
可是到了井边,当阿忠望着波光粼粼、深不见底的井水,却本能得犯起了怵,直直得定在了井沿。
连死这个事他都做不到,他都害怕!
身后赶到的子福眼看阿忠要跳井,使出全身力气一跃,抱住了阿忠的腰身喊道:“阿忠!你干什么!”
“你放开我,放开我!让我死!让我死!”阿忠哭喊地挣扎。可是昨日的凌辱让他身子亏的很,终究没敌过子福,被狠狠按在了地上。
“死什么!你不想回家了吗!”子福一把握住阿忠的双手吼道。
“回家…我这样怎么回家…”
看着面前哭得发抖的阿忠,他不知道阿忠昨天究竟是经历了什么,但是他从底层贫民窟、富贵宅子过来的,那些烂糟事他多少懂,看阿忠身上的痕迹和说的话,他隐约是猜到了始末。阿忠是个有书生气的人,听阿忠说过,被拐之前家里不算很穷,四口之家凭着一个摊子生活,爹娘都支持阿忠读书,说读书考状元,衣锦还乡,这也是阿忠心之所向。即便是被拐到了戏园子,被卖给了人牙子,他依然和子福说,总有一日他会回家,会继续读那本没有读完的书。
“阿忠,不管经历了什么,你都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你爹娘你阿姐还在等你回家,他们一定还在等你。”
靠着回家的信念他一直撑着,每日他们两个都会被传去‘乐园’,接受那些带着笑脸面具的人用棍、棒、鞭、刀、蜡油的虐打和轮番侵入、跪地一夜、露体作舞的凌、辱。
每个夜晚他都枕着潮湿的枕头,和子福说着回家、回家,子福和他说着小妹、小妹。
可是到最后,那些人碎了他们的骨头、他们的命,深埋黄土,让他们永眠异乡,再也归不了家,见不到想见之人。
记忆的闸门在被打开那一刻,深埋心底的痛苦和屈辱都如洪水般汹涌而出,阿忠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在与过去的自己对话,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深深的痛苦,泪水无声地滑落,每一滴都承载着无尽的悲伤和无助。
不想看数据了 闷头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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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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