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三十分，闹钟的震动声在寂静的宿舍里响起。季淮按下闹钟，利落地坐起身，开始整理床铺。他的动作娴熟而机械，将床单抚平，被子叠成规整的豆腐块，仿佛这样就能把生活中的杂乱也一并收拾整齐。对面床铺，林州已经坐在书桌前，戴着医用口罩，正用擦镜布仔细擦拭听诊器，金属器械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早。”
林州抬头打了声招呼，声音闷在口罩里，“宋青的篮球鞋我收去阳台晾了，你出门小心别绊倒。”
季淮点点头，目光扫过斜对面的床铺。宋青的被褥像团揉皱的废纸随意堆在床头，沾着油渍的篮球服搭在床栏上，枕边的运动手表显示着凌晨三点的跑步记录。
这位体育系的室友此刻正四仰八叉地睡着，微微张开的嘴里传出均匀的呼噜声，偶尔还伴随着梦呓。
洗漱间突然传来陆川的哀嚎：“我的定焦镜头！阿凯你擦镜头能不能用专用布！”紧接着是吉他弦慌乱的拨动声，阿凯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昨天帮你调洗衣机手滑了嘛！大不了晚上请你吃烤冷面！”
季淮拿起牙刷，在镜中看见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这样充满烟火气的早晨，似乎已经成为了生活的常态。
自从陈述离开学校参与古画修复项目，陆川搬进了他的床铺，宿舍里的氛围在悄然变化，却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食堂里飘着现磨豆浆的香气，季淮刚咬下一口饭团，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老季！等等！”
陆川抱着一摞文件，怀里还夹着个用泡沫纸包裹的神秘物件，羽绒服拉链上的相机挂饰随着跑动叮当作响。他在对面坐下时，带起的风差点吹翻季淮的豆浆杯。
“周野从物证科顺来了暗房炭笔的检测报告！”
陆川压低声音，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左右张望了一番才小心翼翼拆开泡沫纸，“上面的银粉成分居然和二十年前实验室失窃案的记录高度吻合！”
季淮握着饭团的手顿住，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解剖楼通风管道里发现的半截炭笔，肖景带来的陈旧档案，还有陈述画室里未完成的画作……这些零散的碎片在脑海中飞速拼接。“不可能。”
他声音冷淡，继续咀嚼饭团，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校服口袋里的银杏叶徽章——那是上次烧烤时肖景送他的小礼物。
“嘘——”
陆川抽出夹在文件里的化验单，手指点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周野找了关系，说是帮教授做研究。你看这个微量元素配比，误差不超过0.3%！”他突然兴奋地凑近，“还有更绝的！我昨晚复原了陈述电脑里被加密的视频，里面闪过的老式相机，和档案室照片里那个神秘人用的一模一样！”
季淮接过报告，纸张的冰凉触感从指尖传来。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在聊什么？”
他转身，看见肖景端着两份早餐走来。大四的学长今天穿着深色西装，领口别着银杏叶形状的胸针，白瓷碗里的热粥还冒着袅袅热气。
“今早的皮蛋瘦肉粥很不错。”
肖景将其中一份放在季淮面前，目光扫过桌上的化验单，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陆川突然咳嗽一声，手忙脚乱地收拾文件：“啊哈哈，就随便聊聊……对了肖景哥，听说你要去律所实习了？”
肖景在空位坐下，慢条斯理地掀开粥碗盖子：“下周开始。所里接了几个大案，以后可能没办法常和你们聚了。”
他舀起一勺粥，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季淮身上时停留了片刻，“你们最近研究的东西听起来很复杂，不管怎么样，安全第一。如果涉及到法律程序或者需要取证规范，随时问我。”
宋青的大嗓门突然从身后传来：“那以后谁给我们做烧烤啊！”体育系男生穿着没系好的外套，手里抓着两个肉包，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空位上，“肖景你不能抛弃我们！上次那个秘制酱料的配方还没教我呢！”
“就是就是，没你我们聚会都没灵魂了。”阿凯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吉他斜挎在肩上，“我新歌还等着在聚会上首演呢！”
林州默默往季淮碗里夹了块山药，推了推眼镜：“实习辛苦，注意休息。要是加班太晚，别一个人走夜路。”他的语气平淡，却在看向肖景时多了几分探究。
肖景被逗笑，伸手拍了拍阿凯的肩膀：“少贫嘴。等实习结束，带你们去吃正宗的烤肉。”
他放下勺子，神色认真起来，“律所的工作确实会很忙，但有任何问题，比如遇到需要法律建议的情况，都可以联系我。尤其是调查旧案时，千万别触犯程序正义。”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季淮身上，“特别是你，别总一个人闷头研究，该寻求帮助的时候别硬撑。”
早课后，季淮独自走向解剖楼。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他抱紧怀中的报告，在拐角处撞见周野。刑侦系的男生警惕地左右张望，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这里面是更多资料。”他压低声音，“有些线索指向很奇怪，我总觉得……”
“季淮！”肖景的声音突然传来。季淮回头，看见学长站在不远处，西装在风中猎猎作响，公文包夹在腋下，“我顺路去教学楼，一起走吧。”
周野立刻转身离开，脚步匆匆。季淮握紧U盘，走向肖景。两人并肩而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寒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还有皮鞋踩在石板路上的声响。
“你和周野在查什么？”肖景突然开口，声音平静。
“一些旧案资料。”季淮简短回答，目光直视前方。
肖景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坚持，但有些事不是单靠热情就能解决的。如果需要法律咨询，或者想了解调查程序，随时找我。”他停下脚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实习律所的电话，24小时有人值班。”
季淮接过名片，塞进衣兜：“谢谢。”
“下个月律所可能要派我去外地出差，短时间回不来。”肖景望向远处的教学楼，“照顾好自己，也帮我看着点他们几个。宋青打球别让他太拼命，陆川拍照别总闯禁区，阿凯别半夜练琴扰民……”
季淮忍不住打断：“知道了，你比林州还啰嗦。”
肖景笑了：“行，那我就放心了。有事联系。”他抬手看了看表，“我得先走了，律所还有个会议。”
看着肖景远去的背影，季淮摸出衣兜里的U盘。金属外壳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而随着肖景的离开，这个原本紧密的小团体，似乎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拉扯，逐渐走向不同的方向。
回到宿舍，宋青正在和陆川争夺电视遥控器，阿凯在一旁弹着跑调的吉他伴奏，林州则在书桌前整理病例。季淮站在门口，看着这熟悉的一幕，突然意识到，这样的日常或许很快就会成为奢望。
夜幕降临，季淮打开电脑，插入U盘。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数据不断跳动。
窗外的风越发猛烈，吹得窗户嗡嗡作响。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肖景正坐在律所会议室里，听着前辈讲解复杂的案件。两个不同的世界，在这个寒夜里，悄然开始了各自的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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