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问道。
“……我吗？”
裴景煜隔空凝望着付辞，似乎是在问“不然呢”。
付辞现在还顶着裴瑾白的脸，他还得继续兢兢业业地扮演角色，毕竟这也是游戏的评分标准之一。
付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透明的身体：“呃，景煜弟弟，我这是，这是……”
灵魂离体？病入膏肓？
裴景煜单手支着下巴，一副“我就静静地看你表演”的样子。
真是人小鬼大。
付辞感觉自己被眼前这个机智如妖的小少年看穿了，他叹了口气，坦然承认道：“好吧，我确实不是裴瑾白。”
裴景煜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他平淡地移开目光：“你跟着我做什么？”
付辞沉吟片刻：“因为我想要逃离过去的幻境，回到未来。”
“你是说，现在的一切都是过去？”那小少年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喃喃自语道，“幻境、幻境、幻境……”
他的尾音逐渐上扬，桃花眼也愉悦地眯了起来。
“让我猜猜看，来自未来的你……是不是路过了一处荷花池，然后被死于此地之人的怨气拖到了幻境里？”
付辞沉默地看着他，心头涌上了阵阵寒意。
容颜精致的小少年勾唇大笑：“那个死掉的人，是我吧？既然如此……那整个裴府已经沦陷了？”
他的语气里涌动着滔天的恶意，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样子。
按照现代的算法，对方也就是个高中生吧？
付辞垂眸看着他，久久没有开口。
裴景煜缓缓收敛了笑意，他以为对方要痛斥他的恶毒狡诈，心机似海，于是下意识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但那个人思考了一会儿，只是问：“你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值得吗？”
献祭己身复仇，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
裴景煜没回答。
付辞从这种沉默里读出了答案。
“怦！”
柴门猛地被退开了。
满脸横肉的厨子冲了进来，怒气冲天：“怎么丢了一盘鲍鱼？！是不是你偷的？！”
裴景煜已经瞬间切换成了那副痴痴傻傻的模样，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要挨打的准备，经验丰富地提前护住要害。
付辞不动声色地绕到厨子背后。
“哗啦啦！”
堆得像山一样高的柴火堆毫无预兆地倒塌了。
厨子被压了个正着，等他骂骂咧咧地回过神来时，付辞已经领着裴景煜走远了。
裴景煜狐疑道：“你要做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逃跑啊。”付辞耸耸肩，一脸淡定，“难不成你要站在那里挨打？”
裴景煜愕然地睁圆了漂亮的桃花眼，他看上去有些惊讶，但始终一言不发。
付辞这时才察觉出几分不对来，裴景煜这些年装傻卖疯，为了糊弄过裴府一双双监视的眼睛，他怕是挨了不少打。
为了照顾对方的自尊心，付辞及时转移了话题：“走吧。”
裴景煜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这里布置简陋，采光也不好，完全不像是府上少爷该有的待遇。
甚至都比不上过得滋润些的下人。
付辞完全没有第一次进人家卧室的局促感，他新奇地转了一圈，然后放松地依靠在屏风旁。
裴景煜像个客人一样站在一旁，他沉默了一瞬：“你就一直跟着我吗？”
付辞微笑看着他：“不然呢？你难道不应该对我负责？你猜我是被谁的怨气拉进幻境的？”
裴景煜：“……”
少年不再言语，他自顾自地点燃了油灯，然后从暗格里取出了一本书，对照之前的纸张仔细研读起来。
泛黄的纸页上印着一行行让人毛骨悚然的小楷。
“阴年阴月阴时……身贴聚阴符……献祭者需怀必死之决心……”
那正是以己身为阵眼的邪法。
裴景煜的兴致不错，他极其专注，口中念念有词，右手飞快地在草纸上写写画画。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付辞在裴景煜身边转了一圈，欲言又止。
裴景煜抬起头，问：“怎么了？”
付辞一边示意他看窗外，一边说：“夜已经深了，现在天气寒冷，你顶着玄城子的改命秘术，身子骨比常人差上很多，还是早点休息吧。”
裴景煜没想到对方知道这么多内情，他隐下探究之意，沉吟片刻后问道：“……为什么？你还有别的理由吧？”
付辞心下赞叹他的敏锐，不由得点了点头。
果然。
裴景煜目光锐利地凝视着面前的付辞。
难道今晚裴府另有异变？还是面前的人包藏祸心，想要盼他早睡诱他入局？
他悄悄把手伸到背后。
驱邪符……他终究还是制作不好，恐怕只能发挥三分之二的功力，未到鱼死网破之时，他不想轻易使出这张底牌。
付辞懒洋洋地靠在木桌旁，偏过头理直气壮地说：“大半夜搞这种诡异的怪东西，我有点紧张。”
裴景煜：“……”
他沉默地看着面前透明的魂体，像是被噎住了，半晌都没说话。
裴景煜的理智告诉他，这不过是句插科打诨的玩笑，但一看到付辞坦然的神情，他在一瞬间竟相信了对方的话。
……算了。
快则三日，慢则七日。
他一定可以制作出完美的驱邪符，在对方的利用价值被榨干前，暂且留他一命。
毕竟来自未来的人……一定会知道很多有趣的事情吧？
他倒是很乐意花时间倾听对方讲述未来裴府的惨状呢。
裴景煜似乎不太想和对方因为这种事起冲突，他依言熄了灯，然后睡觉去了。
裴景煜把护身符放在枕边，周遭一片寂静，但他还是有点睡不着觉。
可能是因为屋里多了一个人。
窗外开始吵闹起来，付辞好奇地靠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原来是大少爷裴瑾白又害了风寒，深夜高烧不退，老爷夫人紧张不已，下人们忙成一团。
他偏头看见裴景煜没合眼，手上动作迅速，不一会儿就把制作好的东西塞到了裴景煜手里。
裴景煜一怔，下意识捏了一下那两个软乎乎的小棉球。
是耳塞。
裴景煜一瞬间有些茫然，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片刻后，他有些局促起来。
这个时候，对方看上去才更符合他的年纪。付辞漫不经心地想着。
付辞指了指耳朵，示意对方戴上，然后就继续兴致勃勃地听墙角去了。
裴景煜眸色暗沉地凝视着虚空，神色莫名，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片刻后，裴景煜阖上了桃花眼，耳边的嘈杂声被隔在了柔软温暖的棉团之外，很快，他便进入了梦乡。
清晨。
付辞一夜未睡，仍旧神采奕奕。
他坐在裴景煜旁边，感慨万千，自顾自地念叨着一些裴景煜听不懂的话。
“要是能把这种能力带到大学就好了，有早八也可以放心熬夜……”
这或许是有关未来的事？
裴景煜暗暗记住了那几个奇怪的词语。
早饭过后，裴景煜照常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付辞跟在他身后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没有出声打扰。
他漫不经心地想，既然游戏里的弥斯是裴景煜的未来，那么两人的弱点定有相似之处，对于自己来说，现在的裴景煜说不定是个至关重要的破局点。
暮色渐沉，裴景煜像昨天一样坐在书桌前，似乎打算继续研读那本邪异的献祭之法。
不过这回裴景煜没急着翻开书皮，而是道：“之前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名字？”
付辞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如实答道：“付辞。”
“你应该是比我年长？”
付辞心想，那确实是年长不少，于是随意地说：“嗯，二十一岁。”
裴景煜面露惊愕之色：“那你岂不是已经结婚生子了？”
母胎solo·至今没牵过女孩子的手·付辞：“……”
他被尬住了，良久才斟酌着缓缓道：“咳，我们那里的风俗不大一样，男子不需要这么早结婚。”
“……你们那里的风俗？”
裴景煜似乎还想刨根问底，但被付辞三言两句糊弄过去了。
付辞：这个世界对单身狗的恶意为何如此之大。
窗外突然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裴景煜眸光凛冽，他快速把古书藏到暗格，然后扯乱了衣襟，做出了一副痴傻的模样。
旁边的付辞赞叹对方业务之熟练，默默向他的方向比了一个大拇指。
裴景煜：“……”
习惯于扮演痴傻儿的他居然在此刻感觉莫名羞耻。
裴景煜收敛起心下莫名的情绪，冷静地等待不速之客的到来。
很快，几个小厮和婆子便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了。
为首的那个干事嫌恶地环顾了一圈，然后吩咐道：“快点把他带走。”
下人们轻车熟路地快步上前，他们用布条紧紧地缠住了裴景煜的手脚，动作粗暴不已，简直像是在对待牲口。
玄城子怕是要来，裴景煜想到这里时不由得一顿。
那老道士毕竟法力高深，他摸不准现在的付辞会不会暴露。
裴景煜骤然看向了付辞，然后冲着他的方向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旁边的小厮自然看不见付辞，他以为对方是想要挣扎，下意识出手钳制住了裴景煜的头部。
裴景煜猝不及防，脑袋重重地磕到了坚硬的地面上，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眼花。
付辞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裴景煜闭上了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
昨晚听到动静就应该料到的……今日肯定会上演这么一出。
明明是从小到大就已经习惯的事，但似乎由于某个人的目光，此刻的一切都变得让人难以忍受起来。
好烦，裴景煜面无表情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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