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被新进宫的少女孝敬了——两枚铜板?
想他自进宫起就被老祖宗带在身边,别说真金白银,就是皇帝私库的珠宝奇珍他也从不缺人供奉!
毕竟这筛子一样的皇宫,混点主子的好物件不难。
难的是如何活着。
少女拽他走到院内花坛边:“小公公,你是这儿伺候的不?”
平安面无表情,皇宫里命长的人从不多嘴多舌。
“咳,我就想问个问题。”少女举起俩手指。
平安:“……”
“是这样的,我们都是奉诏入宫的官宦家小姐。”少女指着身后划了半个圆:“但我有个同来的好友,她不见了。”
平安无动于衷。
丢个把人算什么,后宫三五不时就得往乱葬岗扔几个!
“你知道她会去哪儿不?”少女期盼地看着他。
平安:“不知道。”
少女又朝他笑,
然后轻飘飘道声谢,便从他掌心将两枚铜钱扣走,飒然离去。
被发尾甩了面颊的平安:“?”
钟袖穿过闺阁小姐聚集的人群,找到处假山登高瞭望。
不对!
不止宋枝,还有很多位小姐都不在!
她心中隐隐有不好预感。
在看守嬷嬷发现前,她从假山处下来,规矩地立在人群的末尾,乖巧又顺从。
宫门落锁时分,有小太监挑着宫灯护送扈拥着一道身影离去。
钟袖翘了根毛的脑袋微垂,眼睛却不安分。
光线本就昏暗,走在前头的那位竟然还着一身玄色衣裳叫人看不分明。
钟袖腹诽,什么人如此狗胆包天在宫中穿这样的颜色?
殿门处,木褐色宫装的嬷嬷领着宫女前来,态度倨傲。
“诸位小姐,身份已校验无误,明日起你等便要在宫中服侍。至于分到何处,明日自会有人通知你们!各位小姐可还有什么疑问?”
“我们还未面见圣上,为何会如此安排?”
背着把古筝的小姐脾气挺刚,不服出声。
嬷嬷下颚高抬:“无知!早在校验之时陛下便已做出决断,你等若机灵乖顺些,兴许年至二八,还能得陛下恩赦离宫还家!”
钟袖心不在焉地听着,对所谓恩赦嗤之以鼻。
等她二八,当今陛下的坟头草定比人高!
而且她对倒霉皇帝选人的标准很是好奇。
论样貌?
宋枝那白嫩圆润的样子并不符合当下审美。
论才情?
敢背筝入宫的女子自然有两把刷子。
论官阶?
她方才好似听到谁家阿爹是布政使来着……
苦思无果。
但她看着嬷嬷的神情,明白了另一件事。
她,还有这院里的数十名小姐们,那就是嬷嬷眼中被挑剩的歪瓜裂枣!
此刻的歪瓜裂枣们不曾见过皇宫的狰狞。
样貌被否定,才情蒙尘,自信被摧毁的那一刻她们就觉得天塌了,人也没法儿活了!
钟袖趴在锦绣床榻上用被子蒙头,试图抵抗夜半鬼诉嘤嘤。
何必呢?
明日之后就是看人眉眼高低的宫女了,有的是她们哭的时候,着急什么?
而且真要论哭,宋枝比她们更有天赋。
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
三省山居。
楼镜耐性十足地给剑兰擦洗叶片,平安进门禀报:“老祖宗,苗公公求见。”
“市买司终于被他贪败完了?”
平安:“……喊他进来问问?”
苗丛弓腰进门,没等楼镜开口便噗通跪下:“老祖宗可要明察,老奴就是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贪败您的市买司啊!”
楼镜缓缓直齐腰,霜色玉指在剑兰的叶尖轻压。
“咱家的市买司?”
苗丛抬手给自己一巴掌:“是老奴口误!只是市买司贪墨之说,老奴实属冤枉!”
指尖蜷勾,被压低的剑兰叶片弹跳,晃出愉悦的弧度。
“入夜来此,何事?”
苗丛方才被吓怕了,稍振心神:“老奴…老奴是来跟老祖宗求个恩典。”
原想借着打理市买司劳苦的情由开口,这会儿是不成了,只能干巴巴坦诚。
“这批入宫的官家小姐中,有位宋枝姑娘,于老奴有救命之恩,市买司如今也缺人手,不如您可否将人划到市买司来?”
楼镜面无表情,大马金刀地在榻上坐下,擦拭花草的湿布在两手间被扔来掂去。
室内一片沉默,苗丛的忽上忽下。
“平南郡榕州知府庶女?咱家竟不知你与她还有瓜葛。”
楼镜的语气似有意外,而后挑眉:“你是打算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跟她做个对食?”
皇宫靡乱,由上到下。
宫里得脸的太监宫女中,有些特殊癖好的也不再忌讳人知道。
因此对食一事,在宫内屡见不鲜。
苗丛老脸涨红,脱口三连:“老奴不是,老奴没有,老奴冤枉啊!”
湿漉漉的帕子直接砸他脸上,苗丛噤声。
“不是?莫不是没看上人,看上了岳丈的身份?”
苗丛心如死灰。
想他也是年过而立的人了,还是个太监,哪儿他娘的会有岳丈这种东西!
“瞧你这表情,都不是啊……”银丝皂靴停在苗丛面前。
鞋尖抵到他心口位置,楼镜声如冰锥。
“那咱家怎的不知,你何时长了颗知恩图报的菩萨心?救命之恩?你是刚进宫的雏儿吗?这么多年来救你生死的人不知凡几,咱家怎就没见你为其他人来求过!但凡你敢承认看上人家了咱家还高看你一眼!”
平安躲在剑兰后默默捂脸。
苗丛只恨不得砍下自己踏入三省山居的腿。
“苗丛,咱家知道你管市买司多年,手上有些门路。”
话音稍顿,楼镜眯眼看他:“但咱家不管你跟谁买的胆子,你若再敢僭越,出宫采买的车上也不是运不出去个你。”
苗丛狼狈逃走。
长忠正好端着汤药进来,与他擦身而过。
楼镜看向试图粘近兰草花盆里的平安:“你方才吓唬他了?”
平安摇头:“我就是把您的话重复了一遍。”
楼镜:“嗯,学会狡辩了。”
平安打了个哆嗦。
“宋枝是怎么回事?”
这事长忠清楚,将汤药递给他,道:“还是溪平大雨那一遭!听说是个挺能哭的姑娘,钟家姑娘救苗丛的时候,她搭了把手。”
挺能哭的姑娘……就是被挑选出来的人里,俩眼肿成桃儿的那只吧。
楼镜将汤药一饮而尽,轻擦嘴角药渍:“既是平南郡人,找人先盯着。不过瞧着是个不太聪明的,想爬龙床估计都得有人举着。”
长忠笑容略僵:“……”
不太聪明的宋枝此刻正在搂着点心盘子哭泣。
房门被人拍响,宋枝把自己团了团。
“大半夜你让不让人睡了?从进来你就在哭,实在不想进宫在家怎么不哭。”
宋枝委委屈屈:“哭了的。”
门外静默了几息。
“我警告你别再哭了!大半夜跟闹鬼似的。”
宋枝嘟着嘴委屈,但到底是没再发出声音,只是分外想念钟袖。
虽然她也嫌弃自己总哭,但从来不凶她。
没被挑选过来给陛下侍寝,那应是做了宫女,也不知道在哪一宫伺候谁?
想到这儿,宋枝忽然就不哭了。
从床头另一只匣子里摸出俩晚食偷藏下来,尚有余温的鸡蛋,熟练地剥壳滚眼睛……
卯时方过,天还未亮。
钟袖精神饱满地从房间出来,迎面就是个大型闹鬼现场。
双目无神,眼底乌青什么的都算周正。
还有几只眼睛只剩一条缝儿的,因为看不清路直接撞得原地转圈,来股风就能给吹地上躺平。
手里拿着名册的几位公公互相对视一眼。
“蔫儿萝卜也是菜,挑吧!”
苗丛眼疾手快,把群魔乱舞里异常显眼的钟袖给抄到身边,顺手还捞了个差点儿砸怀里的小姑娘。
“嘶——”
苗丛实在觉得这两天流年不利。
揉着被小姑娘古筝砸疼的下巴恶声恶气:“就你们俩了,跟我走!”
钟袖是真没想到宫女的分派竟犹如青柳镇菜市场。
难道这就是王朝尽头的模样?
同来的岳夕颜小心翼翼收好古筝,抿唇沉默半晌,跟钟袖打招呼:“岳夕颜,烟洲布政使司嫡次女。”
钟袖停下铺床叠被的动作:“丰元县,钟袖。”
岳夕颜:“我知道你。”
自夸生来钟灵毓秀的人不多,眼前这就是奇葩一朵。
岳夕颜说完走出市买司给她们分配的房间:“管事让我们收拾好过去报道,我看你可能还要一会儿,就先过去了。”
钟袖不置可否。
新入宫的人惯例第一门课业是学规矩。
但市买司学规矩的方式有点儿别致。
“新来的?”
钟袖很有为宫女的自觉,乖巧点头。
负责教导她们规矩的张月姑姑手一指,冷然道:“那儿是后宫各殿上个月的采买清单,尽快熟悉各殿的用度和喜好,然后拟一份日常通用清单出来。”
交代完了才问:“你识字吧?”
钟袖:“…昂。”
面对岳夕颜,张月客气亲热的多:“岳姑娘便跟着我去给各殿派送,路上我也跟你讲讲各位主子的习性。”
岳夕颜浅笑着褪下手腕上的鎏金细镯:“如此,辛苦姑姑。”
站在纷乱清单账册中的钟袖面无表情。
羡慕?
不存在的,有钱她给阿奶置宅子买地不好?
钟袖没去过皇宫其他的地方,但观市买司的忙碌程度,实在很难想象这是末帝在位的最后一年。
大家都过分尽责了!
张月带岳夕颜跑了一趟长宁宫,正准备跟负责分拣物件的宫女交代长宁宫补采清单。
忽见不远处钟袖正跟擦拭长颈鹿梅瓶的老太监言笑晏晏。
“钟袖!”张月冷声叫人。
“哎!”钟袖小跑过来:“怎么了张姑姑?”
“我让你做什么?”
钟袖:“熟悉各殿用度和喜好,拟一份日常通用清单。”
“那你在干什么?”
钟袖抓了抓脸:“忙完无事,跟刘公公学点保养古玩的手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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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分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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