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酒醒

钟袖酒意上头,看人模糊,只能凭声音判断:“先生?”

楼镜的眉头紧拧。

又是这个称呼!人生二十三载,他做过楼家的孝子贤孙,江南的名士公子,亦做得宫中百官人前的掌印,众奴私下的老祖宗,却独不曾教过哪个孩子,做过谁的先生。

初次见面加两次酒醉,这是钟袖是第三回如此唤他,他却想不起何时遇见过这样一个混不吝。

脖子被拿捏,身子又燥热不舒服,本能循着凉意攀过去,一双手盖在楼镜的腕骨处。

“唔…手好凉,我给您捂捂!”

楼镜撤手,钟袖得了自由,转过身就整个扒上去扣住楼镜,脸还不要命地在软绸上蹭了蹭。

小崽子一头呆毛凌乱,楼镜将人从身上撕下来:“站好!”

清醒时尚且不听话的人,神志不清之下哪能听他命令,钟袖失了冰凉,烦躁得翻扯衣领。

重新进来的隋五垂下眼睑:“主子,屋里染了助兴的香,而且她似乎还喝了馆里特制的酒……”

阍馆是个什么地方,琴棋书画诗酒花,无一不是为取乐之用。

楼镜:“解药。”

隋五:“…您制香的时候没调解药。”

屋里除了钟袖跟衣裳奋斗的声音外,落针可闻。

嗤啦——

楼镜错步挡住造孽的钟袖,声冷如冰:“送碗催吐的药过来。”

背后,钟袖终于用牙咬开了碍事的外袍,嘿嘿傻乐。

乐着乐着碰到了阍馆特有的琥珀珠帘,她神态骤变,眸底泛起狠色,踉跄着抓过楼镜的衣袖:“走,先生,这里不好,走!”

记忆混沌,她仿佛又回到当初被贩卖到阍馆的时候。

管教她的妈妈见她打不听,骂不行,直接堵了嘴,捆缚手脚压到珠帘后,看尽馆内光怪陆离,人心之恶。

腹内一阵翻涌,狠意盈胸。

推着楼镜走到窗口处,她朝视野里模糊扭曲的身影弯了眉眼:“先生等会儿走快点,可别折在这腌臜地方。”

说完抄起手臂粗的烛火,并桌上的酒壶一起朝床榻扔去,虽然失了准头和力道没扔对,但厢房内的帘幔依旧被点燃……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饶是楼镜自诩深谙人心也没料到钟袖这一番操作。

她居然还敢冲自己笑?

笑的跟送葬似得扎人。

火势已起,楼镜气的闭了闭眼睛:“孽障!”

*

钟袖再次醒来时是躺在一只铺了花瓣,水温冰凉的浴桶里,眨了眨眼睛,再抬爪子撩起一道水线。

还怪香的。

这是哪?又是谁扒了她的衣服给她扔到这里?

断掉的记忆回笼,冷水泡了整晚的煞白脸色更是难看的出奇。

真是被曹宁气糊涂了,竟然忘记阍馆那些无孔不入的招数!

屏风外有脚步声渐进,钟袖蹲在硕大的浴桶边沿眯眼警惕,伸手从旁边台子上抓过布巾,随时准备勒死进来的人。

“醒了就给咱家滚出来!”

素色长袍的楼镜站在屏风处与她四目相对。

钟袖:“?”

“怎么?还要咱家伺候着给你更衣?”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是掌印无疑。

钟袖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她指指自己,再指指楼镜:“要不,您先出去?”

楼镜从她露出的指头打量到肩膀,凉凉开口:“该看的不该看的,咱家给你扔进去的时候都看过了,这会儿避嫌是不是晚了些?”

钟袖:“!”

跌坐子浴桶中猛呛两口水,吐掉嘴里的花瓣,钟袖直接在水里躺平。

这是什么人间噩耗?还不如长醉不醒!

喝酒这种事,果然误事还误清白…以后再碰她就是狗!

虽然楼掌印他是个太监,但曾经也是男人不是?若不是她这辈子没打算嫁人,那她手里的布巾就应该先勒死自己!

酝酿好自己的心境,钟袖撑着桶沿就要起身。

楼镜:“滚出来先把院里的衣裳都浆洗干净,洗不完不许用饭!”

等钟袖再抬头,早已不见楼镜的身影。

衣盆里玄色衣裳臭气熏天,全是污秽,钟袖捏着鼻子问平安:“掌印被谁吐身上了?造得这么脏!”

平安伸手。

钟袖一巴掌拍在他掌心,带着满手的水:“要钱没有,命也不给!”

衣锤敲打得砰砰作响,钟袖的心思又飘回昨晚。

阍馆作保的交易她并不担心,但是曹宁哭后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隐约记得又遇见了阍馆的大火和掌印冷若风雪的声音。

那人依旧是逆着火势而来,却比上辈子声音更冷。

“哎呦,小祖宗欸,衣裳都捶烂了!”长忠端着姜汤过来,一眼就看见衣服上被捶出来的破损,忍不住出声惊呼。

钟袖举着衣捶的手停在半空。

很好,继苗公公之后,她又弄坏了掌印的衣裳,浆洗衣裳这活计她这辈子都没命做。

“长忠公公,这…怎么办?要不然我给掌印赔一件?”

长忠笑得敦厚,把姜汤递给她,建议:“老祖宗夏日惯穿细葛衣裳,姑娘若是有心,不妨给老祖宗重新做上一件。”

钟袖表情僵住。

绣花针这种东西阿奶都不敢让她碰,长忠公公哪儿来的眼力能看出她会做衣裳?

“要不…我还是赔银子吧?”

长忠叹气:“老祖宗的衣裳都是宫里的绣娘们单独做的。你也知道,近来有使臣进京,绣娘们都在忙陛下和各宫娘娘的衣裳,只怕是…您有银子绣娘们也没时间接这活计。”

钟袖:“……”

等钟袖垂头丧气地离开,平安抱着架新得的风筝靠近长忠:“长忠叔,绣娘们都巴不得给老祖宗做衣裳。”

长忠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还小!不懂。”

钟袖垂头丧气地抱着一匹细布离开三省山居,宋枝见到她回来,长舒一口气的同时眼圈红红:“你彻夜不归吓死我了!擅自离宫可是大罪。”

钟袖心中微暖,捏了捏她圆嫩的脸颊:“一夜不见你都瘦了,是不是因为担心我?”

宋枝嘟着嘴抱怨:“你还好意思说!昨晚嬷嬷来查房,我直接吓哭!”

好一番安慰过后宋枝才停下念叨,边吃点心边指着她抱回来的细葛问:“怎么得了这么好一匹布?是要做衣裳么?”

钟袖闷闷点头又摇头。

宋枝两腮鼓鼓:“什么意思?”

“我不会……”

宋枝抿了口茶,把细葛抱到自己床前:“这有什么可愁的,你告诉我尺寸,我帮你啊。”

钟袖简直要跳起来亲她一口:“宋枝,你真是天底下最贴心的闺秀!”

不过尺寸,这是个问题。

距离炎夏还有但是日,钟袖倒是不着急,当务之急是先去阍馆看看买卖做成了没!

躺在自己的床榻上一夜无梦,想到即将到手的五千两,钟袖忍不住脚步轻快,以至于高高兴兴到了阍馆门口,当头一碗闭门羹。

钟袖龇牙,上前握着门环有节奏地扣门。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有门房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出来赶人。

“我不是来喝花酒的,是昨儿请贵馆作保跟人谈了桩生意,因为有些事耽搁才来晚了。”

门房一听眼睛都要竖起来:“是你啊!昨儿您烧了我们阍馆一间厢房,吓坏了不少客人,东家说昨儿的五千两只当修缮的花费,余下的也不用赔。”

这回轮到钟袖横眉倒竖:“你们想黑吃黑?”

门房哪里管她的态度,急着回去补觉,嘭地一声关上门。

钟袖坐在阍馆外的台阶上,沉眉抿嘴。

如果她昨天真的烧了阍馆的厢房,那五千两银子还真不够赔!

火势成真,那是不是昨晚掌印也真的亲自来过?

上辈子被救可以说机缘巧合,这次呢?

谜团越来越多,钟袖忍不住敲自己关键时候不顶用的脑子。

另外,那些银子是楼掌印准备拿来给边关将士筹备粮草的,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就平白少了这许多,钟袖觉得自己得呕死。

漫无目的地走在长街上,钟袖闷头琢磨怎么弥补亏空。

路边的酒铺门前,已经出宫放归的刘公公正在打酒,钟袖眼前一亮,脚尖转向。

刘明在南城的老巷子里买了幢小宅院,因为是自己养老的宅子,布置的很用心。墙上挂着许多字画,多宝架上还摆了几只成色很好的净瓶。

钟袖坐在院子的小马扎上帮他一起剥毛豆,顺便将自己的困境说出来,请教他老人家。

刘明:“那你到底是担心帖子卖了没拿到钱,还是担心钱没到手无法向老祖宗交差?”

有什么分别?钟袖眨巴着眼睛。

“若是前者,我劝你早些跟老祖宗坦诚或者再偷出来一幅,若是后者,再寻些物件卖了,将银子补足便是。”

钟袖认真思索,似有所悟。

回过神她又问刘明:“刘公公,您现在忙什么呢?”

刘明回头往正房处示意:“乱世黄金,盛世古玩,趁机收点有用的东西傍身。”

钟袖也望过去,心道原来明眼人都清楚现在的局势。

之后一老一小都没再提皇宫,只闲聊京中趣事——刘明聊,钟袖听。

许是好些时候没跟人这番畅谈,刘明打开了话匣子扯到天南说到海北,前一刻还在说哪家府上的老爷又纳了第八房小妾,后一刻又说起某位嫡出的小姐半夜跟人私奔。

钟袖时不时应一句,表示自己在听:“哪家姑娘如此大胆?”

刘明叹口气:“顺王府那个亲爹不疼,后娘纵容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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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府小祖宗
连载中参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