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拿着曹宁给的玉佩,钟袖以一种很没教养的姿势坐在顺王府后门。
玉佩不顶用,银子敲不开,她,见不到曹宁。
沉默着回到皇宫,钟袖将自己摔进冷宫赌局的嘈杂里,扯过章六歇息时用的薄被蒙住头脸倒头就睡。
章六抓着尚未穿戴整齐的衣衫站在榻前,粗鲁地扯了两下薄被给她盖到腰腹。
“咱家还没跟你算账,你倒是先来耍脾气!”
让他在面馆里等,结果等到月上树梢也不见踪影。若非他还有些门路,隔着一天,尸体都硬了!
钟袖其实并没有睡熟,昏沉的脑袋在隔壁的喧嚣中反而慢慢冷静。
曹宁,你找个人嫁了吧。
这是她给的提议,可她没设身处地想过,以顺王府的情况,曹宁如何能这么短时间内将自己顺利嫁人。
所以她不去阍馆败坏自己名声了,她将自己随便给了人。
终究,还是没能如她前世在耳边絮叨的那样,给自己找个良人,相夫教子,平凡一生。
心里头憋得难受,钟袖掀开被子出门,折了根树枝开始练刀,直将自己练到眼珠都转不动,才直挺挺躺到地上,对章六道:“六哥,我需要很多银子。”
她现在也不知道曹宁最终是会跟那个私奔的男人结为夫妇,还是依旧和亲,但所有的根源都在南漠。
如果秦将军能把南漠的士兵杀退,是不是事情就还有转机?
此情此景,她莫名想起楼镜。
想起他苍白着脸躺在床上,对她一个小宫女说,需要很多银粮。
是不是他当时也是被逼到了和自己现如今一样的处境?
明明是两国之战,可无论是合适的出征人选,还是大军的粮草供给,都需要个太监在诡谲的权势里费心谋算。
以后,她一定少对先生动手,迫不得已时,也尽量温柔点?
三省山居,楼镜手里捏着五千年银票,目光看着被锤烂的衣裳,神色几经变换。
李清江手指从洞里穿过来,指节勾了勾:“嘶,那丫头这是把衣裳当成你来捶了?”
萧鸣按着膝盖,胸口震颤:“还别说,能有这种力道,学武也是块好料!”
楼镜将银票放回匣子,整个朝着李清江的脑袋砸过去:“除却上次的十八万两,这里还有七万,李清江,咱家要凉都民不生乱,敌不过线。”
萧鸣和李清江同时收起嬉闹。
李清江抱着匣子摸摸自己胸前的补子,再摸摸自己脖子上的脑袋,苦笑。
他一个户部侍郎,何德何能担得起这样的重任!
抬头时却双眼郑重:“勉之,定不辱命。”
怀王朝上一道折子直指蒋诚私藏反书,意在谋逆,并将反书《边情帖》内容细细剖析,盖棺定论。朝堂声讨之声喧嚣尘上,寥寥几人的反对如滴水入海,没有溅起一丝水花波浪,是以怀王下朝时已经领旨出征,讨伐逆贼蒋诚。
蒋嫔在乾正殿彻夜长跪,至今还未起身。
萧鸣:“家底都搬空了,朝中乱起来怎么办?”
楼镜看着地图:“朝中如何与咱家何干?”
萧鸣沉痛看他,哑声道:“子野,百万苍生,都是命。”
楼镜冷冷地注视着乾正殿的方向:“皇帝和文武百官该考虑的事情,何须咱家一个太监操心。”
*
南漠使臣到达京城的那日,钟袖正在冷宫里坐庄,一众输红眼的公公侍卫们们惨叫声震天。
没错,钟袖这皇城内的赌盘又扩大了。
钟袖敲了敲桌案:“都懂点规矩!”
有公公踟蹰:“小祖宗,娘娘的体积就这么些了,再输就真是买脂膏的银子都没了!”
钟袖手中握着一只瓷瓶鹿眼含笑:“我的东西不一定要用银子换啊!”
后宫最新时兴起来的润霜,方子出自钟袖,制作全权由章**宋枝完成,量不多,所以卖的奇贵。
但宫里的女人为了皮相可以付出性命,何惧这点花销。
公公嘴角颤了颤,心道你是不一定要银子,但您也不是什么都要啊。须得是那没有皇宫标记的,容易出手的,关键还得值钱!就是皇后贵妃也禁不住您这一瓶只能用十天的润霜消磨。
偏偏这东西效果斐然,不仅能白肤润肌,还能持久留香,可不就成了后宫女人们争相兑换的心尖宠?
钟袖摩裟着瓷瓶,脑海中闪过在南漠的种种。为了活,她在那学会了很多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向南漠有权势的女人们谄媚,这润霜就是其中一个敲门砖……
到了她要去市买司当值的时辰,钟袖先去里面净手,顺带取走了章六一早给她准备好的匣子。
楼镜忙到深夜才归,平安伺候他更衣,闷了半晌提醒:“下午两枚铜钱送了东西来。”
楼镜脚步一顿,侧头看他。
平安:“她又没什么大事!今日接见使臣,您在前面走不开,我就没急着给您禀告。”
楼镜淡淡道:“下不为例。”顿了顿,又道:“以后少给人起诨名。”
钟袖在宫里捣腾的那点儿事自然躲不开三省山居的眼,只是楼镜从来对此持放任态度,更何况章六那赌局还是他默许的勾当。
但看到匣子里躺着的两万银票,楼镜还是意外地挑了挑眉。
阍馆被烧,他直接将五千两银子扣下,他本以为小崽子知道后会来和他哭诉,谁知她默默开始在宫里折腾。
这些银子应该是她最近所得的全部,小崽子竟然舍得全给他?
楼镜蹙眉困惑。
木家村的日子不好过,他派人补贴的东西也仅仅是维持生计而已,如果有这些银子,那一院子老小在哪不能买个安居乐业?
她图什么?
“将银票给萧指挥使送过去,再过几日准备互市,叫她过来一趟。”
平安刚挨了训,这会儿出奇地老实:“是。”
又五日,钟袖站在三省山居,手里还捧着件新作的原色细葛衣裳。
“先前不小心弄坏您一件,这是赔给您的。”
楼镜哑然。
她知不知道自己给出的银票够买多少件衣裳?
“那个,您喊我过来什么事儿啊?我…奴婢也挺忙的。”
楼镜斜睨她:“忙着坐庄?还是忙着销赃?”
钟袖跳脚:“那些银子干净着呢!”
她怎么会给那些浴血杀敌的将士们用赃银呢?
除非不得已。
可现在不还没到不得已的时候么?楼掌印这是污蔑。
瞧着她愤愤瞪自己,两腮都鼓起不服的弧度,楼镜眼底蔓出不易察觉的笑意,开口却是:“你凭本事坑蒙拐骗,他们凭本事认栽上当,尚且算干净吧。”
钟袖手痒,只恨自己的长刀不在身旁。
“没什么事儿奴婢就先告退了。”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讲的负气任性。
淡淡的松香入鼻,楼镜抬手将人拦住:“南漠使团将在京停留二十日,你将东西准备下交给苗丛,十日后西林围场两国互市。”
钟袖抬眼望他,这才发现楼镜眼底尽是乌黑,就连嘴唇上方都带了淡淡的青色。
但他竟然涂了粉!
还那么厚!
若不是近距离看,险些就没发现呢!
楼镜察觉到她的视线,一巴掌盖在她那长了肉却仍旧只有巴掌大点儿的脸上:“何人教你直视上官?”
时已进夏,楼镜的体温已然低的吓人,钟袖忍不住出了口气,睫毛轻颤,尖尖扫过冷玉般的掌心。
松手,转身,送客,一气呵成。
钟袖揣着秘密从三省山居蹦出去,路过廊下的长忠和平安,她停下来在两人脸上细细打量。
唔…都没有呢!
她倒是听说京城有自诩风雅的公子们有涂粉抹霜癖好,难不成楼掌印还保留他江陵公子的习惯?
其实他就算不打扮也挺好的看,长眉星目,骨皮皆是上上乘,比青禾那厮还漂亮。
不过既然知道他有这习惯,等会儿就跟章六还宋枝说一下,多做几瓶润霜单独送给楼掌印!
手迹交接,钟袖在宫里的日子变得规律,每日市买司和冷宫赌局两边跑外,只偶尔出宫将需要变卖的东西交给刘公公处置。
眼看着南漠使臣离京的日期将近,和亲的消息却一直没有传出来,钟袖心中惴惴。
京城夏日的雷雨来的措不及防,钟袖抱着新存的银票和润霜险些被淋成落汤鸡,裙摆也被溅起的水雾打湿大半。
长忠见她狼狈的模样,连忙安排平安去给她打盆热水,自己又去灶间忙碌,说煮碗姜汤驱驱寒气。
平安嘟着嘴不情愿,被长忠揪着耳朵给拽了出去。
钟袖拿着干净的帕子擦拭头发,视线落在案前奋笔疾书的楼镜身上。
他穿着自己那日送来的细葛,手腕高悬,脊背微躬,每一处利落的轮廓线条都彰显着他此刻的专注和认真,是和平时不一样的楼掌印。
光线因为天气突然转印变的昏暗,钟袖想了想,点了盏油灯给他递到桌角。
楼镜轻眨眼睛,似乎才发现屋里进了个她,直起身揉揉手腕,问:“来此何事?”
说完才注意到她半湿的衣裳和滴水的裙摆,眉峰皱起:“市买司穷的连伞都买不起了?”
钟袖:“…半路上突然下的。”
手上的动作未停,却没留意到半湿的衣裳紧贴身体,露出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特有曲线,稚嫩又成熟,像屋内含苞待放的建兰名品小桃红。
余光瞥见桌上熟悉的木匣和几个陌生的瓷瓶,楼镜忍不住又想起之前思考过的问题。
她图什么?
不是宫中的位份,不是宫外的照拂,也不见她有其他的困难需他出手相助。
想到两人初次遇见时小崽子干的事——
冰凉指节曲起,贴上一片软润肌肤,他抬高钟袖的下巴,嗓音低醇:“钟袖,你贪图咱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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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送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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