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匣子里是给女子打造的一柄刀,名为拂袖,你当可用。”楼镜将长匣推到钟袖面前。
拂袖啊……
这是前朝名匠谢寻收官之作,也曾后来辗转到南漠,为南漠长崎家女将所用,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刀,现在却被掌印轻描淡写地送到自己面前。
“还是掌印想的周到,反正已经收了您那么多东西,这把刀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钟袖上前抱过匣子,册子上仿佛还带着楼镜身上的松雪香,她轻轻垂了眼睫。
还有月余便至除夕,到时候该起势的应该都动起来了。
她能做的就是给楼镜留一条退路的同时,做他出其不意的左膀右臂,在关键时候能帮他一把,让他比上一世少走些曲折的弯路,至少,这样他就能少思虑一些,活的长一些……
腊月二十九。
未离京的藩王和京中勋贵官员皆严阵以待。
钟袖坐在曹宁的马车里,皱眉:“你这公主的身份是真的麻烦!明日宫宴不要管别人,找到你的范郎,能提前离席就提前离席,如若不能,你们就尽可能往冷宫方向走,可记得了?”
曹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钟袖,你这段时间都神神秘秘的,是不是会发生什么特别严重的事?否则你为什么非要跟我借扈从?还不让我提前通知他们?”
钟袖白了她一眼:“以你的脑子,能想到这儿就已经很难得了,再多的你知道也没用,你只需要记得按我说的做就好。”
“哦,我知道了!喏,这令牌你收好,到时候那些扈从看到这令牌就知道是我的命令,你只管差遣他们就是。”
“好!曹宁,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么?”
改了曹宁和亲的命运,连钟袖都不知道她未来的走向,上一世她受了那么多屈辱和委屈,钟袖真心希望她这一生得遇良人,平安长乐。
阍馆,地下。
萧鸣:“溪平的人马已经陆续在京中潜藏,明日一旦出现意外,他们会想办法将你从宫中救出去!子野,楼家只剩一个你了,这次,你得听我的。”
长忠收了笑,拢手立在楼镜身后。隋五跪坐在席子上给众人煮茶,烟雾弥漫间,屋内几人皆看不清彼此的容貌。
李清江也收起了往日的吊儿郎当,正襟危坐:“伪装肃王人马的队伍遇见明日午后到京,届时会先到别院修整,再进宫拜见陛下。肃王已经在别院等候,凉都的士兵也都在庄子上随时带待命。”
楼镜把玩着手里的一方印章,神情专注和轻松,仿佛屋里说的只是些走马斗鸡的小事。
“阍馆掌握好京中各府动向,宫中配合的人由咱家亲自调遣,剩下的,就是肃王殿下的命数了……”
是肃王楼潮的命数,却不能是都指挥使萧鸣的命数,不能是世家之子李清江的命数。楼潮不值得这么多人为他身死相搏,他楼镜,亦没有资格再拖上诸多性命陪葬黄泉。
“明日你们正常参加宫宴,旁的事情不必理会,若起冲突,只需顾全自身便好。”
李清江:“那你——”
“咱家自有安排!勉之,你是李家人,并非无亲无故,你为咱家做的,早已还尽当年母亲对你的搭救之恩。”
李清江霎那间红了眼眶。
长忠适时接过隋五煮好的茶给众人呈上,笑道:“侍郎大人喝茶!”
李清江沉了口气沉默。
长忠:“筹谋了这许多年,主子们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奴才们!咱们这些人的命都是家主给的,如今也该到了咱们出力的时候。”
萧鸣抚掌,粗糙手掌的摩擦:“说这些做什么!老子就觉得过了明天,那些读书人说的海阔天晴也就不远了,咱们可都是未来的功臣,不说封王拜相,捞个爵位荫蔽后代总还是行的吧?长忠你好好盯着子野,楼家祖坟里可都等着他子嗣绵延呢!这事儿你要是做不好,老子先砍了你!”
长忠嘿嘿一笑:“那您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将来看着家里的小主子们一个个长大成材!”
酒杯轻碰,室内无言。
鹅毛大雪从午后开始纷纷飘落,屋脊霜白,树枝低垂,各家各院都是喧闹的过节气氛,街面上孩童四下撒欢,雪球你来我往,夹杂着笑和哭。
钟袖拉站在礼部侍郎的闻卓松的府门外,侧头问张幼贤:“老丐的信真有用?”
“呃…应该吧,祖父不会撒谎。”
青禾嫌弃地踢了踢地面:“有没有用进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在这猜能猜出花儿来?”
钟袖眉头轻挑:“怎么觉得你最近火气又变大了?”
青禾没好气地撇她。
自打来了京城,他就给这人当骡马使用,一刻都不得闲!好不容易有了点时间,还要琢磨这人在作什么大死,怎么给她善后,说是一个人当三个人用也不为过!
“知道了知道了!剩下的你们俩就别陪着了,记得我交代你们的,今晚不管发生什么,都在在庄子里别出来!”
张幼贤:“那你何时回来?我们如何给你开门?”
青禾一双泛着桃花潋滟的眼睛也盯着她。
钟袖弯气鹿眼冲他们笑:“我今晚夜不归宿!在阍馆约了小郎君!”
张幼贤和青禾齐齐黑脸。
青禾:“世人皆说件男子有钱会变坏,你也不遑多让!”
钟袖恬不知耻地龇牙乐!
拜帖交给门房的那一刻,钟袖回头对他们挥手。
没人知道一个已经离宫的小宫女拜访堂堂侍郎府作什么,也没人看到她何时离开,只是闻家入宫参宴的女眷中多了一名不起眼的婢女。
城门守卫像以往一般按部就班,余光看见徐毅板起的脸时,钟袖飞快地垂下头。
好在今天有资格进宫参加宫宴的官员及家眷都是有品级的,守卫的检查虽然严格但并不敢逾矩,顺利进入内宫后,钟袖便借口先离开了闻家的队伍。
章六在冷宫左顾右盼,待看到人后才重重舒了口气,把人拉进来小声问:“小祖宗欸,你真是要吓死我啊!那…那儿是我能知道的地方么?你还让我去扩洞,好悬没将咱家的魂儿给吓飞了!”
钟袖:“都通了?”
“正常过一个我没问题,外面紧连着马场,小路绕出去就是朱雀大街,只要能混出去,就很难被发现。”
“好,辛苦六哥!”
“嗐!跟我还说什么谢!对了,你出宫以后宋枝那丫头一直闷闷不乐,连做润霜挣银子都打不起精神,你这回好不容易进来了,要不要去看看她?”
钟袖睫毛轻颤:“不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二更鼓过,宫宴正酣。
皇帝迷蒙着眼睛和前来敬酒的臣子举杯,身边是面色疲倦的皇后和最近圣恩正浓的岳夕颜。
“朕今日尽兴,众卿也要不醉不归!”
岳夕颜搀扶着他摇晃的身子,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众人身后安静站立的楼镜身上,指尖是藏不住的颤抖。
楼镜放空的目光在她看过来的瞬间抬起,四目相对,他又将视线转移到下方宾客的位置——岳氏因岳夕颜荣宠加身也在今晚的受邀之列。
岳夕颜脸色白了白,软了声音对皇帝劝道:“陛下,臣妾的衣服方才弄脏了,您陪臣妾去换一身可好?”
皇帝侧头看她,视线停驻在露出的雪白肌肤上,一口饮尽杯中酒,笑得意味深长:“朕这身冕服也沾了酒气,如此便随你同去更衣。”转头看向准备跟上的楼镜,道:“你在这儿替朕招呼他们,让蔡全跟着伺候就行。”
蔡全跟在两人身后在宫殿的转角处消失,身影消失前回头望了眼龙椅旁的位置。
大殿内的气氛也随之松懈,交谈声渐起。
酒过三巡后,已经有敏锐的藩王察觉到皇帝消失的时辰太长了些,遂命身边的亲卫悄悄去打听。只是还未等他们走出大殿的宫门,值守的护卫已经长刀出窍,将人拦住。
这番动静自然瞒不过满殿九曲心思的政客,众人纷纷起身。
“楼掌印,你是何意?”
楼镜缓缓站直了身子,颀长身影站在高台上,太监制式的玄色长袍被他穿得雅致风流。
“今日宫宴宾客众多,各位藩王也是手握一方重权的枭雄,咱家一个阉人为保皇宫安全,难免多做些准备。”
“放屁!老子年年来京,从未见被这样堵在殿内的!皇上呢?我要见皇上!”
楼镜:“咱家一直在这儿陪着诸位,皇上去了哪儿咱家又如何得知?”
“这宫里岂有你楼镜不知道的事?!楼镜,要么你去请皇上过来,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话音落,殿内兵甲声骤起。
宫廷外的夜色如墨,无数暗影在哨声响起的瞬间蜂拥而出,齐聚宫门,厮杀声刹那响起。
钟袖站在冷宫旁的阁楼上,看着火把光影攒动,心里默算着叛军攻到正殿的时间。
不远处,章六瑟瑟发抖,硕大的肚子都收了起来,大气不敢出。
伴随着厮杀声进入宫廷深处的还有无数的叫喊声,没有资格入席宫宴的后宫嫔妃们宫殿次第点亮灯火,当值和未当值的宫女太监惨叫一片。
“钟…钟袖!小祖宗,一会儿那些反贼就能冲到咱们这儿了!咱们还不跑?”
钟袖抿唇听着渐近的脚步声,双手交叠搭在拂袖的刀柄上,只道:“等。”
至于等什么,除了她,没有人知道。
又过半刻,宫门处再次传来马蹄声,但一番厮杀生声后仍未见有人进来。又一盏后,和曹宁约定的小烟花亮起。
“六哥,你走吧。”钟袖忽然开口:“带上宋枝,明顺公主和范驸马。”
章六腿一软,四下环视:“明顺公主?她不应该在前殿么?”
钟袖看着冷宫旁的那片梅林,转身朝阁楼下走:“你只管去梅林接人,其他不用管,也别问。”
章六眼睁睁注视着她消失在夜色里,喉头几番滚动还是一拍肚子匆匆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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