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共食

自宫中一别,钟袖没想过还能和徐毅再遇,但人都到眼跟前儿了,她也不能做个稻田里的鳖吧?

比她心里更五味杂陈的是徐毅。

宫门大破之时被逼迫的情形历历在目,他坐在马上盯着笑意明媚的少女,视线下滑落到她纤细的食指上,喉结滚动,翻身下马。

“好久不见。”

钟袖:“徐佥事怎么来金阳啦?有公务在身?有没有啥我能帮上忙的 ?”

“奉命前来,你……”徐毅想问她近来过得如何,可看她脸上的表情,似乎问出来有点多余。

奉命?钟袖这才注意到马匹拱卫间还有辆马车。

轿帘已经掀起,车内依窗而坐的人单手支着下巴,正意味不明地打量她。

钟袖撞上那双冷若寒潭的眸子,浑身忍不住一个激灵。

“掌…先生!您怎么也来金阳啦!”激动之余还不忘心里揣测,该不会是后悔把这处产业给她了吧?

这点小心思又岂能瞒过楼镜,他冷哼一声,凉凉开口:“放心吧,给出去的东西,咱家还不至于出尔反尔。”

“先生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如此想!远道而来,您吃了没?口渴不渴?庄子上在做饭,您要不要过去歇歇脚?”钟袖搓着手谄媚问道。

楼镜眯眼晾了她几息,直到她表情渐僵才幽幽点头:“也好,连日来赶路乏了,到你那稍作整顿也好!”

钟袖:“……”她就是客气客气而已!

三十顷地所带的庄子虽大,但也无法同时安顿这么多并将,钟袖只得安排张婶儿等人在院外支起大锅。

“哎呀,钟姑娘这日子过得真是越发舒坦了,手下有人,嘴里有肉,美啊!”

“长忠叔可别取笑我了!”钟袖抓抓额前碎发给长忠倒茶,悄咪咪看了眼楼镜后嘀咕:“我没种地的经验,手上也没银子请长工,这些人还是我和家里人费尽心机才从流民里诳来的呢!”

平安伺候楼镜梳洗整顿完过来,轻哼一声:“得了便宜还卖乖!”

长忠怕他俩又呛起来,乐呵呵问钟袖:“我瞧着野味新鲜,这时节还有地方能猎到?”

“就在家后面的山里猎的,只是要往里面走些。”她叹了口气,惋惜道:“可惜我人小力微,遇见好东西也没有趁手的家伙什,没办法弄出来。”

长忠这回真来了兴致:“你家后山可是棋盘山?既然这时节还有肥硕猎物,是否看见草药?”

“那您可问错人了!那些草药它们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们呀!”

长忠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扬声:“那不知钟姑娘可否带我等进山一趟?棋盘山里有咱家紧缺的一味药材!”

钟袖:“……”不,她不想!

等到饭菜上桌,长忠拽着平安去外面凑热闹,临走时交代:“钟姑娘知道老祖宗的口味,就辛苦你了!”

转头看见立在墙边的青禾,伸手将人也扯上,口中絮叨:“早听闻过你这后生,今日得见果然仪表不凡!我们远道而来,还请后生给将将棋盘山……”

空旷的房间内瞬间只剩下不敢喘气的钟袖和四平八稳的楼镜。

“怎么?离开皇宫不过月余,连怎么伺候人都忘了?”

钟袖握了握拳,麻利地上前摆放好碗筷:“先生突然过来,庄子上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不过张婶儿的厨艺还行,你尝尝这道狮子头,还有红烧蹄髈,都是劲道又下饭的硬菜呢!”

半碗糙米饭上瞬间被她垒得冒尖,楼镜:“……”

自觉伺候完人的钟袖在四方桌的下首坐下,狠狠给自己按了一碗饭后开始狼吞虎咽。

她可干了半天农活了,忍耐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楼镜打量着她的吃相,眉头蹙了蹙,提起筷子。

米饭刮嗓,菜色油重,再加上缺少精细的调味,在他看来味道实在称不上好,也不知道这小崽子为何吃得这么香!

等钟袖终于吃完,顺手给两人添了粗劣的砖茶,楼镜这才问:“你归家后过得不好?”

“挺好的啊!”不过这好因人而异罢了!

吃饱了她人也开始犯懒,侧身靠在桌沿上解释:“和您在宫里的精细肯定是不能比的,但在乡下,我这样的现如今已经妥妥是个地主婆了!只不过手里没有现银显得有点拮据罢了!”

“那你这地主混的也不怎么样!”楼镜讥讽。

粗布衣衫,磨边旧鞋,浑身上下最值钱的莫过于那把刚被她放在手边的匕首吧?

“嗐!这不是要下地干活么!衣裳鞋袜当然得挑旧的造,不然多心疼啊!”

楼镜:“嗯,咱家倒是第一次听说地主要亲自下地干活。”

钟袖憋屈:“……那还不是因为诳不到足够的人么!”

整整三十顷地啊!

虽说里面也算了两座小山和一片水塘的面积,那上田仍有八百多亩,再加上中等田和下等田近千亩,当然是能抢种多少就尽量多种啊,成熟了可都是粮食!

奈何能诳来的人就这么多,再加上朝廷新政,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抓到人来帮她种地了。

“既有困难,为何不去信向我求助?”楼镜修长指尖在木桌上轻点,缓声道:“你为我所做之事,莫说只是求些人,便是爵位,也未尝不可。”

钟袖眼睛一亮,随后又满脸嫌弃:“可别了!奴婢还是有那么点自知之明的,有些事儿说出来不是大功,而是脑袋搬家的大祸!”

楼镜挑眉:“倒还算有点脑子!”

若她所做的事是有功名的官宦或世家所为,自可换来破天富贵,但落在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宫女身上,恐怕得到的只是新帝为安抚旧臣而落下的屠刀。

所以他从未将钟袖所做之事对楼潮言明,只让世人以为一切皆是他的安排,如此也算将这小崽子彻底从中摘了出去。

也幸亏她脑子清醒,没什么野心,否则他就算想瞒也难免有风声传出。

“瞧您说的!我这颗脑袋若是不聪明能背您看上?那大把的银子又从何而来!”钟袖不满地哼了哼,忽而看向外面,问道:“徐佥事他如今……”

“徐家凭他一人便得从龙之功,刚刚提拔为禁军副统领,在萧鸣麾下任职,此番得圣命护送咱家南下。”

钟袖点头,眼底的愧色一闪而逝。

对于徐毅这样的人,夹在家族和道德之间,只怕升迁也很难开怀。

只愿他经历世事后能放开心结吧!

“徐氏一族平白捡了大便宜,徐毅本人更是仕途光明,用不着你一个小小村姑惋惜!”楼镜轻擦手指,冷漠道。

钟袖幽幽回嘴:“您此刻正吃着小小村姑的饭,用着她的碗,喝着她的茶……”

楼镜动作稍顿,顺着擦手的动作从袖袋里抽出一只荷包扔在桌上:“报酬。”

钟袖可不会客气,抓过来当面验看。

嚯!整整一把金叶子!

“那个…您要是不着急赶路,在这儿多住些时日也没关系!住多久都没事儿,我明儿一早就跟青禾去城里添置食材,保证让您住得舒心!”

有钱是爷!钟袖自觉拿了钱就该伺候到位。

“长忠要进棋盘山,明日我带他和平安以及数名暗卫跟你前往木家村,其余人会继续赶路,不会让你破财!”楼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起身出门,留下钟袖坐在凳子上浑身僵硬。

禁军随行,他身上该是有差事吧!这么玩忽职守真的行?

最关键的是家里还藏着两个呢!他们一去不就发现人被她拐回家了?章六和宋枝可不是正经买出宫的,认真计较起来,定个私逃出宫也不为过!

她连忙起身拽人回来再商量,但她忘了控制力气,把人拽得练练倒退不说,甚至自己出于惯性也跟着栽倒在地。

嘭!

一声惨叫,一声闷哼同时响起,本能抬腿要踹,听见动静急急赶过来的长忠惊呼:“腿下留人!”

平安脸都白了:“大胆!”

青禾也紧跟进来,等楼镜被扶起来后拎着钟袖的衣领把人也提起来,看她忽红忽白的脸色不确定地问:“有事?”

钟袖半弯着腰摆手,脚步虚浮地拐进隔间。

帘子落下的同时,钟袖眼噙泪花的终于抬起来,手压在胸口脸色难看!

她这俩荷包蛋最近有长大的迹象,本就有些疼,方才楼镜防御的胳膊肘直接压在上面,差点没要了她的小命!

连心十指被断怕是也不必这个更疼了!

“真没事?”青禾斜倚在门口,隔着帘子又问了一遍。

楼镜黑着脸坐在不远处由着平安伺候,闻言也转头望过去。

长忠走了两步,也跟着问:“钟姑娘可是摔倒了?若是有哪儿不舒服就出来让咱家给你把把脉,可别忍者啊!”

钟袖:“……”怕是我这伤,您医不了!

半个时辰后,钟袖终于脸色平静地出来,楼镜一行人早已不在屋内。

“他们人呢?”她随口青禾。

“外面大军准备出发,人都在那边。”青禾不咸不淡地开口:“他们要从村里进山,你准备让他们住哪儿?”

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钟袖,抱臂歪头:“你很在意那位楼掌印。”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然后不能等钟袖矢口否认,青禾认真提醒:“虽说逃荒女子说亲困难,但你看上一个宦官,你阿奶是不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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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府小祖宗
连载中参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