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暮白公子扯了下我的衣袖说,“他可是归山镇的父母官,刘大人。”

这位刘大人不服气,质问我道,“什么叫好意谄媚?”

换作以前,这种芝麻小官连进宫见我一面的资格都没有,此刻居然能坐在我旁边,言行猖狂,所以我嘴上不饶,“当然是男人们在酒桌上说过的张狂的话,顶天立地的决心,宏图伟业的报复,还有为了新鲜女人,发下的抛妻弃子的誓言。结果酒一醒来,话还飘在空中,人早就抹油溜了。再追着问这些男人,他们就放下伪装,纷纷恼了:花了银子还不能让我们吹吹牛吗?”

我的话显然惹恼了他,他端起酒杯站起身就走到我跟前,不客气地说,“还不知道这位小公子的名字,又出身在哪里的烟花柳巷?”

暮白公子主动端起个大酒杯,说,“他年少不懂事,还请大人见谅。他不过才七岁,哪里喝过酒,这杯酒,我替他喝了。”

小心眼的刘大人哪里肯让他替酒,端着酒顶在我面前,旁边的客人跟着起哄,“刘大人都亲自敬酒了,这要是再推托,那可是大罪。再说,这孩子虽然年少,但嘴里的道理老气横秋,像一坨狗屎,这嘴巴敢说,就要有喝酒的胆量。”

另有一位花衣裳的病公子狐假虎威,过来劝说,“小孩怎么不能喝酒?我听说男官断了一根,便通了全身的筋脉,别说这点如水的酒,就算李白来了,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暮白公子不就这样的吗?上次在这宴席上,衣裳一宽,这酒就渐渐散去了。”

好端端地,一定要侮辱人,才体面了他们脸上的光彩。

我并不害怕,也不愿让暮白公子难堪,按住他的手,主动喝下一杯,我没想到,看似清澈的泉水,竟然像滚油一样烫过我的喉咙,全身都跟着酥麻,一股劲冲上脑门。

眼泪几乎要顶出来,可我全忍着。

刘大人不依不饶,“在这归山镇,我是主,你是客,我是掏钱的,你是赚钱的。我敬一杯,你当以三杯回礼。”

暮白公子有些生气,放下情面,瞪着他说,“刘大人说话要给日后留点余地,我这在京城替您说过的话,打点的关系,也能再有一封书信,统统将其颠倒,冠履倒置。浪费了我的时间不说,浪费了你的心血就不好了。”

这会儿主座的诗人也走过来,还牵着个梨花般的女子,酒还未喝,人先醉了。诗人调停局面,劝说,“剩下的两杯就让暮白公子喝了吧。”

刘大人因为喝了酒,脸上有些红晕,胆子也大些,“暮白公子喝的是他该喝的,这位小男官要喝的,怎么都跑不掉!”

我忍着又喝下两杯。

这下让诗人也鼓掌叫好,“不愧是暮白公子的门生,这气度确实不凡。今儿一见,连我对暮白兄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我本想再嘲笑几句他们不是男人的话,但为了不连累暮白公子,纷纷忍住了。溥生用力在我小腿处踢上一脚,认是我的错误。

席间有不怀好意的男人再来敬酒,顺利被诗人和暮白公子挡走了。这下夜宴才正式开始,舞台上翩翩起舞,男人和女人们觥筹交错。丝竹琴韵的动人之音,此刻在酒醉的耳朵里,全是锈铜烂铁的撞击声。

暮白公子本想让溥生扶我回去休息,我却坚持要坐在这里。半年前在合川宫办我的生辰,也有精彩的舞蹈、戏曲还有杂技,跳上跳下、飞来飞去地逗得我乐了一晚上,母亲和皇室宗亲互相敬酒,我昏昏沉沉地要睡着,却听到热闹的欢笑声,丝竹的乐声,混着淡淡飘香的酒气,像一条松软绵密的床垫,让人不舍睡去,畅游在半睡半醒的云朵之中。

此刻好似也是这样,只是我闭上眼,曾经的故人都还身侧,睁开眼,他们都消失不见。如若此刻死去,也要沉溺在旧梦中。

溥生喂我喝下几口茶,让我渐渐清醒,可是脑袋依然沉重,要不是湖面几阵风吹过,我早就睡着了。

身后有些异样的动静,安静了些也慌乱了些。

欢笑的阁中突然响起女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然后乌泱泱地重来上百名官兵,将这湖边风趣雅致还未酒醉的晚宴围得水泄不通。

坐在主座的诗人马上站起来,向走进来领头的宣节校尉问道,“不知所谓何事?”

这位宣节校尉在这歌舞场中显然格格不入,像一位黑面阎王,他说,“例行巡查,且得到告密,朝廷的通缉犯出没在归山镇,因此特来搜寻。”

我看到那位屏山寺艳遇,法号“恒沙”的年轻和尚跟在官兵后头,看到我后,恨不得直接冲到我面,大喊道,“他就是千乘亲王!”

还没等我反驳,暮白公子先开口,“瞎说!”

恒沙指着我说,“就是他,他去屏山寺,偷走了先屏山公主留下的寝衣!我见过官府张贴的通缉令,他一定就是朝廷捉拿的通缉犯,千乘亲王。”

宣节校尉指向我,发号施令,“把他拿下!”

一时七八个官兵上前,两边轻松地将我按跪在地上。暮白公子和溥生,见状连忙统统下跪,“大人,他不是逃犯啊!”

宣节校尉说,“他不是吗?他不是还用宫中颜公公的名号,欺骗了京城外的官兵吗?”

恒沙在旁边得意洋洋,脸上浮现着那日夜晚和妇人厮混的同样表情。他看着我骂道,“他鬼鬼祟祟出没在屏山寺的厢房,我看着就不对劲,没想到是叛臣的余孽!”

我觉得可笑,别人做的坏事都埋进尘土,就我做的事放在光亮下曝晒。

宣节校尉挥手说,“带走!”

官兵们要将我像烤鸭一样提起,结果阁中传来悠长而坚定的声音,“且慢!”

先是门口的官兵陆续跪下叩拜,“涳蒙亲王万安!”

叩拜声从屋内渐渐传至酒桌边。

涳蒙亲王?不正是那日我躲进轿子中,那座上之人嘛?我有一丝惊喜,他一定是来救我的。

涳蒙亲王声音再传来,“你这个没眼力劲的糊涂官,他怎么会是通缉犯!”

接着我看到一身沙青色的圆袍长衫走过来,他比我想象中的个子要高些,眉眼更浓厚些,眼神轻轻扫视一圈,像是大考时的太师。我曾经在母亲嘴里听说过这个人,只是他出身卑微,是外祖父最小的妹妹的孩子,并不住在京城,后来他爹还参与了北边暝国的叛乱,本要满门抄斩,但是她娘抱着他一路逃回京城,在城门外自刎,用自己先公主的命,换得这孩子的太平。外祖父没能赶上妹妹最后一面,心怀愧疚,将十五岁的孩子接进京城,并得了外祖父赏赐的封号。

“烟雨罨涳濛,万緑丛中,亭亭遥认木棉红。”给男生用这个封号,并不算好。可我已经不记得他那次进宫的模样,只记得那日在轿子中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和一股温热的气息。

他走到宣节校尉跟前说,“他是颜公公的义子,你不知道吗?”

宣节校尉看着我不屑地说,“这是他在京城外的谎话,我们虽未能进宫见过颜公公,好判断他说过话的真假,可是身上只怕也搜不出一件证明他宫中显赫地位的物件吧?”

涳蒙亲王走近那位诗人,诗人马上让座。他微笑着对宣节校尉说,“不如你们就搜一搜?”

他竟然知道,一定是颜禾卿告诉他的。宣节校尉给身边的官差一个眼神,上来三五个人开始在我身上上下其索,不一会儿,颜禾卿赠我的那枚小小的印章就被找出来,送到宣节校尉面前。

他年事已高,根本看不清印章上的人,让人找来印泥,盖上后按在一张纸上,“颜禾卿”的名字赫然出现,吓得宣节校尉脚下一闪,差点没摔一跤,赶紧让人松开我,再挪来一张椅子,让我坐下。

严声厉色的宣节校尉此刻成了笑面虎,让人沏了茶水奉上,“果然是颜公公的义子,微臣眼拙,被奸人挑唆,闹出这么个乌龙,实属罪过,还望大人海涵,体恤小官寻找嫌犯心切,千万恕罪!”

我说,“那这个奸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宣节校尉风舵一转,给下属一个眼神。马上官兵们将恒沙和尚逮住,五花大绑扔到我面前,问我,“还请问大人如何处置?”

我不敢领这个决断,看向涳蒙亲王说,“还请听亲王的指示。”

涳蒙亲王说,“我看这和尚头顶的戒疤毫无作用,不够警醒。不如改刻一个贼字?”

暮白公子问,“偷财,偷情,偷心,都是贼。那他应该是个什么贼?”

涳蒙亲王说,“那就让去屏山寺的香客们去猜吧!”

我说,“再剜了他的舌头,这样香客们问起他来,他就没办法解释了。”

听到这话,恒沙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嘴里大喊饶命,涳蒙亲王说,“你这怂样,一点没有国寺僧侣的气性,别嗑了,再磕连命都不给你留!”

于是恒沙和尚被官兵们带下。

这桩事了解,宣节校尉喊来那位刘大人,讽刺道,“刘大人好雅兴,颜公公的义子来了归山镇,与你在同一桌酒席之上,你居然都不知道。没能及时回禀,该当何罪?”

刘大人跪在地上,嘴里说着讨好的话。可我不领情,说道,“怎么会没认出来,刚刚还硬生生地逼我喝了三杯酒。”

暮白公子说,“话说这三杯酒,还没回敬呢。”

刘大人赶紧领情,磕头道,“我敬,我敬。”这下连其他刚刚言语嚣张的男人们,也纷纷跟着跪下,讨一杯恕罪的酒喝。

涳蒙亲王冷眼旁观,一下看出其中的渊源,下令道,“为表礼数,这三杯酒应该还回来三缸酒吧。”

刘大人求饶大喊,“三缸酒喝下会死人的,大人!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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