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一路追逐,像在尽力弥补过于简单的错误。

普天脚下的马竟然绊倒一个石头,将我俩重重摔下,暮白公子转头看来,我大喊,“别管我们,救人要紧!”

暮白公子旁边的黑衣人扯下面纱,竟然是宋玉指,他快马加鞭,从胯边抽出一支箭,然后拉开竹弓,射出一根箭向前面奔驰的马飞去,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技艺。先是一发,然后再拉满,又是一箭。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扶着普天站起,却看到第一支箭射中了黛扇的肩膀,她愣得一下扶住门框,然后下一箭直接穿透她的胸膛。

原来宋玉指并不是要救她,而是要杀了她。

我走上冲上前,大喊,“黛扇!黛扇!”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僵硬的身体从马车上摔下来,扬起一阵灰尘,和碎裂的落叶。

黛扇的母亲从车里探出头,被宋玉指下面两箭射中,同样跌落在马道上。

我仿佛那一刻明白了,既然落入敌人的手里,唯一的挽救就是让她们永远闭嘴。

所以她们左右都是死。

暮白公子骑马掉头,掠过我身边一下抓起我,拎起来放在他胸前,“你不该跑来的。”

宋玉指同样掉头,将普天拽起来累在马上,同样奔波逃开。

我幻想也许黛扇还有一线生机,那箭的位置不是那么精准,挣扎着说,“救人啊,暮白公子,救人啊!”

暮白公子冷漠地一手按住我,一手拽着缰绳,掠过丛林金黄和漫天的落叶。

我喊,“黛扇要死了,她死了。咱们救救她吧。”

依然无动于衷,直到回到了暮白府,他一把我放下来,我就跪在他面前,有些哭腔地喊道,“救人啊!她是涳蒙亲王权谋的重要一环,颠覆昏庸皇帝阴谋的关键筹码,当年你们千辛万苦隐藏的秘密,怎么能就这么杀了?”

我的失态让暮白公子有些生气,他伸出双手将我拽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中拖到卧房里,反锁房门,训斥我道,“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这么容易被情感所牵盼,你是不是忘了是怎么沦落到这一步?”

我好久没这么哭过,“我不明白,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能将她藏起来?”

暮白公子说,“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打算将她藏起来。”

“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当今皇帝的亲生女儿,不是王夫人嘴里的秘密,不过是我们在乡村找来的一对年龄相仿的替死鬼!你明白吗?她活着就是为了死去。”

原来如此,怪不得宋玉指能够亲手杀死她们,因为他也知道这其中的秘密。我说,“宋玉指也知道这一切?”

暮白公子说,“这是他的好主意。只有人死了,京城那位高高在上的皇上,才能高枕无忧,而我们,也能够获得几日平静的安详。真正的皇室血脉才能安然无恙。”

我回忆起黛扇在银杏树下绣花的娇嫩模样,而现在却死在泥泞的马道上,可怜可叹,“所以你们就这样草菅人命?害死了一对无辜的母女?”

暮白公子说,“这就是权力的代价,因为我们在挑战权力,所以要牺牲更多的人。”

我觉得可笑,他如今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和我见过的那些畏惧权力、无能潦倒的士大夫没有任何区别。我说,“那为何不是牺牲你身边的人,甚至你自己?”

暮白公子说,“千鹤,你需要冷静。每个人的死都有用途,包括你我的生命,都微不足道,只是眼下,我们需要那对母女的生命,在这一刻,她们就是最关键的,像是征战途中的信号烟火。”

“对了,你比我见过的懦夫厉害的地方在于,你会用华丽的词句和扭曲的道理修饰自己,让一切荒谬和下贱变得合理。”

暮白公子转头离开,“千鹤,我马上又要踏上前往京城的路,你和我一起吗?”

“我不去。”

他关上门,从外面反锁,“那我还是先将你安置在秦书堂。”

第二日一早,暮白公子和宋玉指带着他们的义士就踏晨而去,甚至溥生也一路相随。而我被人带回到了女人们的聒噪之中,她们漫天的话题,像春日里嘈杂聒噪的鸟,与时局无关,只有男女最朴素的吵闹,柴米油盐的,渐渐治愈了我忐忑的心。我明白,这些精明的姑娘们最大的能力就是身处于任何奇怪的环境中,都能恰然自得。

我拉着林玄雇了辆马车沿路去找黛扇和她母亲的尸体,可却不劳而获,林玄安慰我说,“你会慢慢忘记她的,无论你曾经多么悼念她。”

过了三日,就传来千乘亲王要路过小城的消息,这让我感到无比惊讶,一是为何在这个时刻又将这个被遗忘的名字提起,二是到底是谁在伪装我,又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采寒从酒席回来后道出听来的消息,“不光是这个旧日亲王,连他身边的小道士也要来。说是要来募捐的。”

这倒让我有了一丝意外的惊喜,没想到几年没有音讯的凉生,此刻终于又听到了他的消息,只是如果那个旧日亲王的我是假的,那身边的小道士,难道会是真的?

林玄说得没错,我的脑中渐渐被假扮我的人和凉生的所有猜测覆盖。我仿佛看到多少个梦境中的自己,骑在太监头上,和其他孩子打闹玩耍。

新来的南柯姑娘说,“老百姓们都穷得叮当响了,还募捐什么?”

“当然是买兵买粮,不为了钱,谁愿意打仗?”

南柯姑娘再问,“就靠一位要被通缉、差点要被杀的亲王?”

“他可不是简单的亲王。”采寒说,“他被北边的叛军拥护,说千乘亲王曾经也被先皇视为储君候选,后来被太子给闹没了。”

南柯继续问,“千乘亲王不是屏山公主的儿子吗?怎么能视为储君呢?”

采寒说,“这位千乘亲王可是先皇最宠爱的外孙,还赐了皇姓给他。新皇登基之后,京城的人为了保护这个孩子,挨家挨户地收留他,不忍他受一丁点委屈,后来将他乔装成姑娘,用马车送去北边的暝国,躲起来了。”

碧波说,“我也听说了,好像守城的官兵其实认出了这位通缉犯,但看孩子可怜,还是放行了。”

我听得心中不是滋味,原本悲痛欲绝的故事,被别人用另一种目的包装成百姓们爱听的荒诞故事,好满足人们天生的慈悲心肠。

千乘亲王和凉生并未落脚至秦书堂,而在平秀乐坊,暗地里召集了各地的乡绅和商人。采寒被选中前往,我苦口婆心地央求,她才答应带我。

采寒玩笑说,“没想到一向不问世事的千鹤竟然要跟着我,我算张脸了,快和暮白公子一样了。”

夜幕低垂,我们前去赴宴,在坐席上看到那张阔别多年的脸,还好我一直低着头,不然她也许会发现我的存在。

我的妹妹梳着男士的发髻,甚至眉毛画得更浓些,我偷偷看去她的手,和手腕的颜色白出一截,明显常年浸在水中,做些粗重的活计。她的眼角抹着廉价的色彩,还不如垂华梳妆台的边角料。她这几年一定也不好过,不然也不会假扮成我,做这些抛头露面而性命攸关的乱事。

旁边的凉生自然也是假的,估计从哪随便找来的小道士,完全没有凉生的气质,他双眼空空,完全没见过世面,甚至我妹妹喊他的时候,他都要恍惚一下,才能答上两句。

一位老成的乡绅问,“千乘亲王,这几年您都在哪里呢?”

妹妹颔首,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一定不要直接喊我的名字,不光是我,连你们也会有血光之灾。请喊我千公子。”

“千公子,听闻您孩童时代,是在合川宫度过的?”

这话显然是不相信她,可妹妹怎么会不知道我的踪迹,“正是,因为先皇对我宠爱有加,所以从我出生就一直生活在外祖父身边,直到舅舅登基那年,我才搬回了葮香府。”

“听说千公子正在筹集兵马粮草?”

妹妹身边坐着一位络腮胡子的壮汉,像父亲曾经身边的校尉,他说,“的确,目前千乘突骑已有五万人,占据了燕郡、房骑郡、漠南郡三个地方。但战线较长,需要粮草银钱。”

“世道动荡,千公子可有赢的信心?”

胡子壮汉说,“朝中一直有股势力在推崇丞相在内的旧臣,他们才掌握着治国的良方,而不是我那位昏庸的舅舅,他空有开疆辟土的雄心壮志,却完全洞察不到近年天灾**的虚空,如果葮川国都被掏空,连饭都吃不饱,谁有力气去替他打仗呢?”

乡绅说,“确实,这两年天公不做美,本来就艰难,税赋还重了两成,更是把我们的脊梁都压垮了。”

其他人不出声音,千公子旁边的假凉生说,“懂您的意思,在座各位的银子一定不会是打水漂,我们有份功劳簿,如寺庙捐银子一样,日后全胜,各位今日的贡献都会兑现,论功行赏,不差分毫。”

乡绅说,“千公子说的有道理,我们自当竭尽全力,支援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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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宋樊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