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我问他,“天下都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不知该去何方。”

“你要站得高些,才能获得真正的宁静。你去找暮白公子吧,但千万不要成为权力的奴隶。”他说,“我不能在此地久留,不然哪一天,我想庇护你,都无能为力。”

我似乎问过这个问题,“你为何要庇护我?”

颜禾卿回答,“我没有想过原因,只是一心想要去做。”他透过缝隙看向我,似乎有泪,“或者我们前世有缘,早记得你的名字,如今翻来覆去地念,一直牵挂。”

他让轿夫抬轿走了,而宋玉指拉着马车赶紧上路。

马车出了城,穿过秋冬交接的林野。落叶早被寒冷埋下,而我近日忐忑的心终于塌了一样。所有人都离我而去,却像是从身上撕扯开,被烈火无情焚烧。

或许我是一切灾难的咒语。

凉生一直握着我的手安慰我。即便这样,当马车路过湍急河流的时候,我依然想跳下去自取灭亡。

凉生劝我,“熬,就一定有出路。”我无力一笑,感激他这些年的艰辛后,他再也不用晦涩难懂的道教之话术说服我。

我在逃亡的路上患上了莫名的病症,肚脐下的伤口开始红肿,白日高烧不止,特别是小便的时候,伤口如滚水烫过一般煎熬。起先我羞于说出口,只是睡觉,后来我实在受不了,拉着凉生说,“别再赶路了,我要死了。”

于是我们找了间破庙休息,宋玉指找来稻草铺上,搭了张床让我睡下,他说,“我去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我拒绝,“不要。”

“你脸都这样死白,要耽搁出什么事,我怎么跟暮白公子交代?”

我不喜欢听到这话,“不过一介男官,交代什么。”

宋玉指说,“你这病来得蹊跷,到底是为什么?”

凉生心细,即便我没说出口,他大概也猜到了。于是他悄悄在宋玉指耳边说,这一下让宋玉指也紧张起来,“这可不是小事。”

他上前,想要掀开我的衣服,被我捂住,“你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宋玉指说,“救你的命!”

我哪有力气抵挡他们的关切,只能让他们揭开谜底,将伤口展示在他们面前,如行刑般煎熬。宋玉指面色凝重,“都这样了还忍着,你真是不想活了!”

“不忍着怎么办?”

“我去找大夫。”

我说,“不行!看到这伤口,就知道我身份的秘密,无论是太监还是男官,都招人口舌。刚逃过一劫,我不想被人盯上!”

凉生建议说,“就谎称你是出宫的太监?”

我突然想到颜禾卿留给我的印章,迷迷糊糊中在身上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便让凉生一起找,可我就这么个单薄的身子,什么也搜不出来,只能作罢说,“估计是丢了。”

这话让我冷了半片心,这几年,我虽然不敢将这小印章示于人前,可是却像守护我的护身符,它在,我便安好,一旦丢了,就有灾祸发生。

宋玉指说,“我不找大夫前来,只去撒个谎,描述病症,抓些药回来熬吧。”

于是他马上骑马离去。凉生在山间搜寻一切可以吃的食物,坚果或是野菜,再化缘来一些大米煮饭。他手脚利索勤快,比在宫中更实干。我说,“你更像个男人了,而我却更像个女人。”

凉生喂我喝口水,“你心地纯良,又坚毅勇敢。多少男人还比不过,至少贺楚临就比不过。”

这个名字,遥远地像是多年前丢失的风筝。我说,“你还记得宫中的事呢?”

“怎么会忘呢?”凉生说,“那时候你常做噩梦,醒来的时候说有人在暗处朝你射毒箭,于是把太监和侍女们都喊进来,用灯笼照亮每一处角落,你都不放心,要握着我的手你才能睡着。”

听到这话,我竟觉得安全。“是了,近年我都没做过这样的梦了。”

宋玉指从城中带来了各种草药,扔给凉生熬了后,药汤喂我喝下,药渣用布裹好后,敷在我的伤口上。虽然这些年我早已习惯男官的身份,可是看到那道伤口的时候,我还是滴下了眼泪。

用药的第一夜,我完全不能尿尿,凉生扶着我走到庙外的树下,扶着树干,可是伤口只觉得疼,根本不能放松。他看我难受的样子,急得也快哭了出来。

宋玉指想来帮忙,可我不让他靠近,像一个被玷污的女人,不愿被探视伤口。我感觉我的腹部几乎要炸开,直到听见宋玉指坐在庙顶,哼起了乡间小调:

“只见庭前千岁月,长在长存。不见堂上白年人,尽总化微尘。”

听着他轻松哀愁的调子,我竟然放松起来,终于缓解了燃眉之急。

在破庙中睡了几个好觉,精神稍微好些,可依旧没有力气上路。

这日大雨夜里,宋玉指不知去哪,只有凉生点着灯,陪我聊天。屋外一道闪电,竟有一个披头散发的潦倒身影出现,像是一个疯子。

凉生赶紧抓起身边的石头朝那影子砸去,“你要干什么!”

那人吓得边往后退边摇手,竟然是个女人,“我逃难到此地,过来避雨而已!”

说着她赶紧拨开乱糟糟地头发,露出灰蒙的额头,虽然光线昏暗,但依然看出那整齐的眉眼,我不禁喊道,“碧波!”

她眼睛一瞪,眯着眼睛看过来,向前走了两步,“千鹤!”

她跑过来跪坐在我身边,激动地用手捏我的手脚说,“还好,你还活着,还活着就好。”

我问,“你怎么逃出来的?”

一勾起那日悲惨往事,她眼睛止不住往下掉,“那一日夜里,众人都睡得死,而我却惦记着采寒的一块金镶玉,死打着精神,想着夜里趁她不注意偷了来,她急着嫁去京城,怎么会注意这么个物件?后来我快熬不住的时候,就跑到湖边洗脸提神,想着往日里,秦书堂的姑娘们多是闹到天亮才睡,怎么今夜一个个都挺不住,越想越蹊跷,不敢躲回屋里,沿着湖边往外走。正巧看到几个男人从后院窜进去,用火把将各屋都点着了。”

不知为何,从颜禾卿嘴里知道,他们是为我而死,面对幸存者,我竟然觉得惭愧,“你知道是哪里的人吗?”

“不知道,可是却看到他们用刀刺死了南柯姑娘和林玄,后来又来了三个黑衣人,从草丛窜过,将垂华的尸体拉走了。”

我明白了,这正好和颜禾卿说的话对上了,黑衣人将垂华拖走,代替我去舅舅那里交差,这样颜公公也能领功,还能让我顺利脱身。

于是她陪我一起,在这稻草铺上三人睡了一宿。

直到第二日,雨过天晴后,宋玉指才带着一袋干粮出现,看我早已退烧,有些高兴,问我说,“你猜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了谁?”

“谁?”

“我看到了魏老板。”他说,“他竟然带着羌国的使臣一路往东边去了。”

我问,“东边有什么?”

宋玉指轻轻一笑,“有你暮白哥哥修养生息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

“神居山上的青埂寺。这山落在芒河之间,一下辟成夏芒河及冬芒河两条支流,河上常年大雾,这山难被看见,甚至连入山的岸,都难以发现,传说是神仙下凡巡视时候歇脚的地方,要远离人间是非,故而叫神居山。这青埂寺落在神居山的山顶,也有一个瑰丽的传说。”

我这会儿舒坦了些,靠着墙问,“什么传说?”

“说是曾经有个美男子,因为少年时候爱上了自己的婶婶,抑郁寡欢,常常有一病就是三五个月,倒养出了孱弱的一番清骨姿态。但那样瘦白的脸,却引来多少大家闺秀的仰慕,家门都被踏破了,就要嫁给他。于是娶了三五六个,都让他厌烦,到了三十岁,他已经娶过六回,又休过六回。到头来依旧是孤家寡人。可是茫茫人海,竟没一个人懂他的心思。”

凉生说,“他不肯说出心里的症结,这辈子都无可救药了。”

宋玉指说,“再过了三年,他的婶婶一病不起,他四处奔波聘请名医,拖了半年的病最终撒手人寰。他终于抛弃红尘,抢走了婶婶唯一的孩子,想要去神居山归隐修道。可是他在芒河上飘荡了七日,始终找不到山的入口,天上的神仙被他这些年不变的执念感动,拨开浓雾,让他上了山。从此他便在山上修行,创立了这青埂寺。”

我问,“那这人还在吗?”

宋玉指说,“传说终归是传说,即便曾经有,这会儿也早成了一把骨头。”

我问,“那暮白公子待在那里做什么?”

宋玉指说,“当然是协助京城的涳蒙亲王,筹谋权力的宏图大业,这地方易守难攻,又藏匿在浓雾之中,甚为安全。他在山上养了三十余至白鹤,专用来传递消息之用。再遣派男官们乘舟南北应酬,蛊惑各地官员。”

我说,“即便这样,魏老板还不是要找他去?”

他并不紧张,“去也好。我倒要看看魏老板想替官府衙门折腾出什么动静。”

我说,“那你赶紧先赶路,或者去青埂寺报信,或者是跟着他们打探行踪,也不一定非是找暮白公子去的。”

宋玉指说,“不着急,他们即便到了芒河,若是没人指引,想要找到神居山的入口,至少要七日,上了山,想要找到青埂寺,至少还要七日。而且我抛下你,若你有什么好歹,他怎么会饶了我?”

我说,“原来如此。那我这病可要快点好起来。”

宋玉指打量我说,“我有时候不懂,浑身上下打量你,却不知道为何,他对你格外关注。”

我说,“还能为什么,当然是看我可怜。”

这会儿凉生熬好了药,让我喝下,再帮助我,将布裹着药渣子,敷在伤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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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宋樊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