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再过半月,虽已入冬,随处刮起的风,都让人感到寒冷。而我的伤口已经消肿,病无大碍。碧波已无归所,决定和我们一同前行。

宋玉指对于碧波的出现非常怀疑,他无人时对我说,“秦书堂的人都死了,怎么就她独活着,还突然出现在这破庙中,她出现的这日,我就看到魏老板了,怎么都这么巧呢?”

我并不愿怀疑碧波,反驳道,“那你出现的时候,京城的太中大夫和宣节校尉就来了,秦书堂的灾祸接踵而至,那你怎么又这么合适地出现呢?”

宋玉指嘟着嘴,并不生气地说,“你居然反咬我一口,亏我救你性命。”

继续向东而去。路过村庄,就靠碧波和宋玉指两人去讨要些干粮,可是村民们看着他们正年轻,哪里是要靠讨才有饭吃,无人施舍。宋玉指说,“我们是吃富贵人家的粮食,高雅的生意,走到这循规蹈矩的地方,在花街柳巷,我们的技艺让人一掷千金,可在这里,却无用武之地。”

于是我让宋玉指给我弄来一套戏服,在村口搭了个戏台,让碧波捯饬些粗脂艳粉,上去一人分饰两角,演了一出《西厢记》,起先没人来看,不过远远观望。

我唱起别人的心事,“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

渐渐聚了人,在下面鼓掌叫好,村民们议论,“早就听说城里人喜欢听戏,原来是这玩意,比我们粗糙的小调好听多了。”

渐渐就有了粮食,凉生忙里忙外张罗,这倒让宋玉指没了胃口,嘟囔,“怪不得魏老板在哪都能混得一碗饭吃,靠的都是嘴上的功夫。”

一路再往东去,天气越来越冷,看到陆续有马车经过,都盖着严实,像是一口口棺材来往,藏着不同的秘密。凉生不解地问,“东部荒凉,为何这么多人来往?”

宋玉指说,“还能为什么,当然都是往来神居山的人。有一探虚实的,也有被邀请入局的,还有人假扮义士,实则是官府的走狗。只不过大多都无功而返,连那座寺在哪都不知道。”

碧波问,“那咱们怎么上山呢?”

宋玉指怀疑地问她,“你怎么急着上山?”

碧波说,“听你说了有趣的故事,当然想一探究竟,到底是什么样的旖旎地方。不像我曾经的客人,每次在酒桌上说得天花乱坠,天涯海角好像都是他们的领地,可每次誓言的终点还是床,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顶多不同的床,不同的枕头,不同的床帏,相同的是那色眯眯的眼神。”

这话逗得宋玉指笑了,“这话有道理,我也招待过不少人,南来北往,醉的时候巴不得要拔出利剑杀出一片疆土,醒的时候就连杀鸡都不敢,看见刀就要躲到别人背后。”

碧波说,“对呀,起先两年听到有人想娶我,我一激动,用尽全身解数,将恩客伺候送上云里雾里,几乎不曾要了他的老命,直喊我厉害。可是第二日,他却正儿八经地走了,我还娇羞地不肯多收钱,以后都是一家人,哪里好收丈夫的钱。可是后来这男人再也没来过,宋妈妈骂我傻,男人的话,本来十句只有三句是真的,喝醉了后,就只有一句是真的,这一句还可能随着梦忘了。”

宋玉指说,“或许是真的,或许是他后悔了。”

碧波一脸老油条的模样,“就是。后来我接的恩客多了,听到的百花齐放的誓言也多了。两年前,城中有个恩客,喝多了拉着我的手,边哭边说,我不愿看你伺候别的男人,明天我就一纸休书将我妻子赶出家门,娶你进来,从此你就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凉生在一旁猜测道,“这话当然不可信,说不定他对别的姑娘也是这么说的。”

碧波说,“我当时就拽起他往他家里走,边走边说,不必等到明日了,今日的话今日毕,现在就去休了你妻子,你要是手抖写不了纸,我出银子让教书先生写一篇长文给你。”

宋玉指有点佩服地看向她,“你还有些气魄。”

“秦书堂的姑娘,最不缺的就是男人的气魄。”碧波说,“那位恩客当时就恼了,酒立刻醒来,甩着袖子就骂我胡搅蛮缠,还要宋妈妈好好教育我,怎么养出这么个油泼性子的姑娘。后来宋妈妈说了我,伺候这些男人,有一条最关键,就是比他们更虚伪,奉承他可能都觉得不真切的事。其实男人最好哄,像个孩子一样,他拼命闹腾不是真的要天上的月亮,而是要你那颗为他摘月亮的心,就算是水中倒影,你认那是他的相思就好了。”

宋玉指笑道,“宋妈妈做了多少生意,见过多少男人,当然有你看不到的境界。”

这一行五日,终于到了芒河边,宋玉指雇了艘小船,趁着月色出发。夜里风浪大,凉生和碧波一人抓着我一只手,不知是他们害怕还是在担心我。整整一夜,我们只感受到小船在浪中起伏,却不知要飘去何方,完全没有方向。

至次日一早,小船安静下来,往外看,浓雾沉沉,宋玉指举着一盏灯,像走迷宫似的往前划桨。

我问,“为何河水一下安静下来?”

“因为我们靠近神居山了,它就落在浓雾的中央。”

“那怎么找到神居山呢?”

宋玉指指着浓雾中轻盈的一点红说,“那只白鹤在引路呢。”

不是他指去,我们果然看不出来,一只白鹤浸在雾中,根本看不清它的姿态,只有靠着头顶的一点红,才能明白它的方向。

跟着白鹤,宋玉指果然找到山的入口,慢慢划去,将小船停下,众人下船上山。

临近冬日,山上居然层林尽染,郁郁葱葱,林下百花齐放,山腰处还有一片茂盛的桃花,飘落一地花瓣。连空气都不再寒冷,而是拥抱春意的温暖。

我说,“都说山上风大,怎么这里却春意盎然?”

宋玉指笑道,“所以说这里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走走停停,行了半日,不知攀了多久,渐渐听到窸窣的人声,再往上走,看到一棵松子树下,一身碧蓝圆袍的奈朝和另一个青衣男人下棋,旁边还站着吴舍和柴名围观。另有几只白鹤围在一边,垂着头,看似能看懂棋局的破绽。

吴舍先看到我们,“呀!吴公子和千鹤回来了。”

柴名依然看着棋局说,“奈朝去了趟暝国,棋艺倒是更精湛了。也不知是拜了哪位师傅,估计暮白公子来了也要甘拜下风。”

吴舍笑道,“他在暝国,在一众男官中鹤立鸡群,那里都是北国的粗莽,奈朝的南方风韵,谁见了不垂涎,要藏在被窝里,不让人看到。”

要不是奈朝正专心致志下棋,估计是要打回去的。倒是宋玉指走上前说,“奈朝在暝国的师傅,其实来自葮川国,只是他曾经是屏山公主的府上客人,担心收到牵连,逃到暝国去的。奈朝在暝国,住在户部尚书府上,而这位棋艺高深的客人,就躲在那里。”

吴舍一惊,“那可是大官!可是不是听说暝国的大官其实都受了阉割之礼吗?”

宋玉指说,“这有什么打紧,要不是受过了这一刀,哪里能体谅男官的心境?也正是因为这一刀,给那刚强勇猛的男儿气概,增添了女人的温存和细腻。”

离开松子树,再往上走,还未走到青埂寺,先碰到溥生,宋玉指先问他暮白公子所在何处。

溥生说,“他正在锄地,说是要种玉米。”

宋玉指说,“我在外面跑得辛苦,他却悠闲起来,看我不把那些地给翻烂。”

宋玉指冲到山门后的田地上,果然看到暮白公子一袭白袍,光脚踩在泥地上,正停下手中的锄头,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他看到我们说,“你们终于来了,比我想得要晚一些。”

“你在这里悠闲,倒是苦了我,不光要救人,还要给人看病。”

“谁病了?”

宋玉指指向我说,“还能有谁能让我折腾?”

暮白公子看了看我说,“好像是清瘦了些,等会儿让溥生炖个汤,给你好好补一下。”

我似乎很久没见到他,他的眼神清明,却比曾经流动着更多的阴谋,晚饭后他将我一个人喊去书房,问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我一五一十告诉他,他眼神似在盘算,像是松子树下的那盘棋局。

我问出藏在心中已久的问题,“你们争夺权力,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呢?谁来成为新的帝王?难道是那位你藏起来,用黛扇做替死鬼保护的女儿?

暮白公子盘着手中的香炉,轻轻一笑说,“不是她。她是个女儿身,即便最后涳蒙亲王将她推进权力的漩涡,也不过是个幌子。”

“你们总不会自立为王吧?”我说,“若是这个打算,那是必输之赌,权力的稳固,最重要的还是要老百姓的拥护,你们这些新鲜面孔,对付读过书的朝廷官员,还有伎俩。可是对待百姓,你们可都是精致的一碰就碎的瓷瓶。”

暮白公子说,“你聪明,这些话可不是溥生和其他男官们能够说出来的话。毕竟曾在宫中耳濡目染,眼界更宽广些。”

他双眼含蓄地端详着我,不是含情脉脉,确是满怀期待。我突然反应过来,“所以你们一路保护我,是想最后将我推在前头?”

“为什么不呢?”暮白公子问,“难道你不想?”

“我不想。”我坦白地说,“这只会是傀儡,你们争权夺势的傀儡。若你们做这个打算,我马上就跳崖死了算了。”

暮白公子走过来,捏了捏我的脸说,“别着急,男官们眼中的权力和男人眼中的权力不一样,我们多了一份女人的善良,所以即便我们将你放在官轿中,送去皇宫,送去你曾经的合川宫,也不会让你成为被人拉扯的皮影。”

我说,“我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我不是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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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女王
连载中宋樊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