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未济离开衍天宗一路向东,在长安与隐元会取得联系,待到枫华谷时收到唐奕宸的飞鸽传书,称请他务必尽快抵达扬州近郊再来镇,遣词颇为急切。方未济虽有疑惑但无从问询,一路便极少停留,只用半个月赶到再来镇。
此地并非前往扬州的必经之路,但在扬州城左近,本也应是热闹非凡。然而方未济所见,镇中街道颇为冷清,只零星行人无不神色匆匆,虽未到农忙时,可如此冷清也显得极不正常。
“方未济,你改主意了?”唐奕宸出声叫住方未济。她原想方未济已经拒绝,却没想到他竟主动参与进来,来得也很是时候。
“这里出事了?”方未济不愿多说,只论眼前。
唐奕宸带着方未济走向镇子边缘的一间屋舍,边走边说:“隐元会中,若是有消息外泄,所有参涉其中的人都会被灭口。最近一个月,淮扬附近的隐元会普通成员大多离奇死亡,却并无任何情报外泄。眼下人手不足,与盲人无异。”
隐元会中百工之人众多,想必街上清冷与此亦有联系。方未济略作思考:“与凌雪阁有关?”
“不可能。”唐简坚定地声音传来,“李俶不是九天,李倓不是太子。”
“若是如此,为什么凌雪阁会听从李倓调遣?何况能准确地对隐元会成员出手,还有什么人能做到?”方未济毫不客气地反问,继而追问道,“李倓到扬州后做过什么?”
“什么都没有做过。他带着几个仆人在城内一处宅邸居住,且从不离开。”
李倓竟闭门不出?方未济并不认为一个敢于冒充太子的人会无端保持静默,于是道:“我需要近年淮扬地区的情报。”
“你认为这里有他需要的东西?”唐简突然开口,手指指向脚下地面。
“我不知道。”方未济摇头,“但如果不摸清此地局势,与他见面会很被动。”
“你想去见李倓?”
“不是现在。”方未济看向唐简,“唐前辈以为?”
唐简只是点头并不多说,唐奕宸也不追问,说道:“方公子随我来。”
隐元会不仅存有近几年的消息,更有江淮地带自隐元会成立以来的各种情报留存。书册皆被收于院内的厢房,也不过两个书架。
唐奕宸将方未济带到门口说自己不便进入,正要离开却被叫住:“唐姑娘,隐元会现任主人在何处?”
“你怀疑我?”
不等唐奕宸回答,屋内的阴影中走出一名青年,正是现任幽天君无名。
唐奕宸见状悄无声息地离开,将屋子留给二人。
方未济看向无名说道:“与我联系的是唐姑娘,也未曾在唐前辈身边见过你。不论如何,你是九天之一,难道不值得怀疑?”
青年做出仔细思考的表情,说道:“的确值得怀疑。”
方未济此时见到对方,倒不认为对方真的背着唐简做什么小动作,只是摸不准唐简派此人做过什么。听到这样的回答,方未济走到书架边一一扫过书册名目,问道:“阁下既是隐元会主人,想来对我的目的该有些看法。”
“建宁王有一胞姐,昔年死于吐蕃之乱,此后建宁王便时常外出。三年前,永王谋乱便有建宁王推波助澜。彼时青莲居士亲自干涉,长歌门便对建宁王颇为留意,听说指证建宁王谋害兄长之人是长歌门出身。”无名伸手拿起一卷书册翻过几页递给方未济,“永王旧部在淮扬一代的盘根错节并未因这三年消磨,若建宁王有意招揽下属,永王旧部便是最好用的棋子。”
方未济细看下去,其中记载的乃是至德二年的永王乱象一事。
“李重茂。”方未济将书册放回架上,“如此看来,李倓的确打算用李重茂做文章,否则不会放任李重茂离开长安。”
“李重茂野心勃勃,实际已与永王部分残兵勾结。”无名目光仍落在方未济身上,却说了与前一句听来似乎有些冲突的话。
方未济听完沉默一阵,道:“李倓不会不知道此事,这么说他有意将两股力量联合起来。”
无名既不称是亦不反对,而是问道:“建宁王若真有意称帝,取代太子之位方是最佳选择。如何带着凌雪阁来前来淮扬?”
“故而我需要见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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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节,扬州城内却并不热闹,连年征战虽然主战场未祸及淮扬,却无疑对百姓民生是一次浩劫。花灯会上虽仍不乏行人,终究清冷不少,行人的注意力大多被一个青布袍子的说书先生吸引,显得街道格外宽阔。
“……且说昔年废帝未死,今逢乱世,有谶言紫气东来,昔为圣祖,今却……”
方未济听着说书人信口开河走上二楼,叩开雅座房门,看到其中坐着悠闲品茗的人道:“建宁王竟任由市井小民肆意妄言?”
“有何不可?”
方未济不理解,但并未提出疑问,而是问道:“太子的毒是谁下的?”
这次轮到李倓没能摸清方未济的意思,然而他却不动声色,既不回答也不引开话题,只等方未济说下去暴露目的。
“太子身份尊贵,身边也有凌雪阁这样的存在,能下手的必然是他最亲近的人。皇帝没有谋害太子的动机故而排除,余下的只有两个选择,其一是凌雪阁监守自盗。”方未济说到此处,听到屋顶传来轻微响动,只当没有听到,“然而凌雪阁内人数众多,若其中有人想谋害太子很难,眼睛太多。”
李倓为自己倒了一杯新茶,楼下的说书先生正说到“如今民不聊生,需得有人站出来”。
“最有可能的,就是你。以你与太子见间的亲密关系,加上你的身份,避开凌雪阁的眼线下药并不难。”方未济说出自己的猜想,这些天他看了不少消息,加上曾经萧雒棠说过的,这个猜测愈发合理。
“很精彩。”李倓语气平静。
方未济摸不准李倓的意思,但凌雪阁的人听了这话都没有对李倓出手,下毒的人应该已经找到了,而且不是李倓。如此说来,李倓并无取代李俶的心。
“上次那个衍天宗的人想救的就是你?”李倓扫一眼方未济,竟主动开口了,“他人呢?”
方未济一时没料想李倓会提起此事,冷静的面具有短暂的破碎,但理智很快将之掩盖过去。主导谈话他并不擅长,既然如此,不妨换一种方式:“他不便见人,建宁王若是有什么话想说,我可以帮忙转告。”
李倓明显察觉到对方态度的转变,竟有了谈话的兴致:“唐简一直在找九天的麻烦,却又不亲自上阵,只推你们这样的小鱼小虾出来,可真是‘一代大侠’。”
“若是没有九天,也不会有曾经的天命将倾。”方未济很平静,说的话却很坚定。
“你倒天真。”
方未济没否认。他不想探讨天真与否,大多数人困在命运中沉浮,不会去想如果。但这话题却不能断:“九天所掌握的资源常人难以想象,但你们九个人所作所为却不受任何监察。建宁王,这些年来,南诏也好永王也罢,你希望这个天下乱。”
李倓却摇头:“九天不可为帝,九天必有皇族。”
在方未济的成长环境里,君主是一个缺失的概念,他只能将之比作蓬莱门主。然而蓬莱门主的更替可由各宗主议定,君主却不容质疑。因此,这句话在方未济听来与在其他人听来,便能有极大不同的理解。寻常人或许听不懂,或许想不通,九天之一若是为帝或许会为九天带来大麻烦,可九天之中并不是必须要有皇族,为什么会有?
因为,当那个在位的皇帝不足以维持治世时,九天需要保证,下一个接替者能够胜任。方未济几乎是立刻就想到这点,李倓的所为便很容易理解了。
李倓因为其胞姐的离世对那一位产生了强烈的不信任,他一直在通过自己的手段试图更换一位能够胜任的人。他并未想过自己登基坐在台前,他要的是扶一位符合他预期的掌权者坐上龙椅。而现在看来,他所想要扶持的毫无疑问就是李俶。
方未济突然了悟他为何来这里却毫无动作了:“你想将淮扬地带的叛逆势力一网打尽,你在等他们集结。”
李倓赞许地看着方未济,只凭自己一句话,他能想到这些,很不俗。不过:“并不准确,但你很聪明。现在我可以理解那个衍天宗的为什么对你青眼有加。”
方未济耳根微微泛红,假装没听见这句话。
“唐简若仍执意干涉九天,恐怕就不是折损几个卒子那么简单了。”李倓说得随意,话中的威胁却很明显。
方未济自然明白这其中有多少是冲着他来的,但他并不能保证什么。
话说到此,方未济的目的已然达成,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有些想法,于是站起来向李倓告辞,离开了茶楼。身后大堂中,正听到一句“届时自然有一位手持金刀的将军来救我等于水火……”。
方未济并未出城,他沿着河水拐进一处巷子。小巷很静,毫无人迹,方未济走了一段后站定,亮出武器转身道:“你是什么人?”
然而回答方未济的却是迎面袭来的一掌。
侧身避让攻击,方未济以寒魄玉心重击对方腹部,来人被击退后随手抓过一侧竹竿,摆下的姿势能看出有当兵的背景。
这样的小巷中,长兵虽施展不开,却也让方未济无从近身。竹竿不断刺来,方未济只能被动躲避,不得已一声口哨唤来皓翎,看准时机将对方击倒在地。
“你是永王旧部,为何跟踪我?”方未济的伞尖抵在对方颈侧,面无表情的样子有几分凌厉。
那人见打不过,极力向后躲避,背脊已抵上墙壁,倒真让方未济唬住,说道:“我奉命盯着建宁王。”
如此说来,是认为他与建宁王之间有什么联系。方未济还维持着动作,问道:“谁让你盯着李倓?”
“韩将军。”那人视线落在伞上,很怕方未济一个手抖把自己搭进去。
方未济不知道他口中的韩将军,却想起什么问道:“李重茂在哪?”
“李大人不日将抵达扬州,届时韩将军会在梅庄设宴。”话音刚落,颈侧的寒意消失,他见方未济收伞,赶忙转身逃走,边逃边回头看对方是否有意追来。
方未济无意追究。显然李重茂仍与永王旧部对李倓似乎很有些关注。
“原来你在这里。”唐奕宸站在墙上看着方未济道,“刚收到消息,周墨亲至钱庄了。”
方未济在记忆里翻出周墨的身份,第一反应是:“商会出问题了?”
唐奕宸不置可否:“根据会里人的说法,似乎是乾元重宝的问题。”
方未济颇为头疼,涉及行商,他连类比的对象都没有。若是不能明了这其中关窍,何谈做出正确决定?
萧雒棠当真给他找了个大麻烦。
腹诽之余,方未济还是说道:“为我找两个精通行商的人,此事或许对唐前辈所求有用。”
【咳得妈都不认识(??`」 ∠)_】
【最苦手的剧情开始了(: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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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李倓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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