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未济没想到,淮南商会的会长也是隐元会成员。
“如此说来,周墨是认为商会账目有误才来。”方未济若有所思,“但你却坚持账目绝无问题。莫非是□□?”
淮南商会会长的胖手在眼前晃晃,说道:“乾元□□在市面大量流通,致使商品大量涨价,周老板为了稳定市场,利用商会吞下不少,相应地放出不少商会存量,进出之间损失惨重。但这一笔笔出入在商会账目上皆有记载,绝非问题所在。”
“商会内部人员?”方未济不像商会会长自信到自负,既然出现问题,不论如何必有遗漏之处。
胖手又摆一摆:“绝无可能。凡经手人员,身家背景皆清白。”
方未济点头,并未再纠缠于此,而是说:“以你方才所言,商会已被挖空,即使账面无误,亦是强弩之末?”
“□□在淮扬一代流通极广,大多是北方逃难者携带。近些年战事不断本就吃紧,□□流入更是雪上加霜。淮北商会如何我是不知,我淮南却是一副空壳了。”胖会长的话不似作伪,颇有真情在其中。
方未济虽然不知道商品交易的弯弯绕绕,但如此局面,等于九天的势力被削弱,该是唐简乐见的。但这件事背后会是唐简吗?
“多谢告知。事态若有异动,还请阁下告知。”方未济理清其中利害,并不准备有什么动作。
周墨所为自然会削弱九天实力,而且多少为流民百姓提供帮助,不论哪方面,方未济都乐见其成。九天之所以是九天,不过是因为握有其他人没有的资源。
胖会长很懂看人脸色,一叠声应下来,礼节周到的告辞。
方未济跟着离开,在院子里看到几天不见的幽天君王悬砚,那胖会长经过王悬砚身侧时只是打量一番,并未行礼,径直经过他身边。
王悬砚见人离开,转向方未济问道:“你有何安排?”
“不必安排。所谓九天掌控江湖,岂能脱离下属势力?所谓翻云覆雨,一人之力终究有穷。”
“想法不错,但恐怕想得简单了。”王悬砚打量方未济,问道,“莫非你忘记了自己的出身?”
方未济不答。若非九天之故,方乾本不会只是代掌门,所谓擅自离家不过是遮掩借口,此事在谢采之变后便被很多人所知。由此可见,九天之间亦恐有单方独大,相互间若心有不齐,彼此制约几乎是必然结果。
蓬莱四宗、东海三家实无意参与九天之争,他虽是蓬莱出身,插手其中却并未牵扯蓬莱,即使真的被九天视作敌人,也不至为蓬莱带去什么灾祸。方未济想起萧雒棠,若是他来做,该比自己更快清楚这其中利害。
“以眼下所掌握的消息而言,九天众人实已各自为战。”方未济开口,却换了话题,“正是逐个击破的好时机。”
“漂亮话说来不难。”
方未济只当没听见,径直离开。不过是被放在明面上干扰判断的棋子,做到哪种程度又有什么关系?
******
一片黑暗,只有一条绵延无尽的石板路,前后望不到尽头。黑暗之中并不宁静,铃声不断传来,遥远却又似在耳边一般。
一团白光漂浮在石板路上,前后迟疑不定,半晌终于选定一侧,向前飘去。
空旷而诡异的环境里,白光忽明忽暗地闪烁,铃声在它耳中却都化作一句句话语。
“真要这么做?他、他还那么小,要是熬不过……”
“想把它留在手里,只有这一个办法。况且咱们试过那么多次,钰儿不会有事,日后若是有何意外,它也能保住钰儿。”
“可要是他没熬过去……”
“若是让教内知道,别说钰儿,咱们就永无宁日了!”
“……好。”
白色的光团倏忽暗淡下去,像是经受着痛苦。漆黑的空间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光团终于恢复原有的亮度,继续向前飘过去。
“不好了!小少爷……”
“你是香巫教的!”
“桀桀,化生蛊交出来,或许我能饶你一命。”
“休想!你将钰儿如何了?”
“还有空操心别人?”
“从今天起,你就叫萧雒棠吧。日落之处,一日之终。何尝不是新日初始呢?”
“……阿辞。”
光团再次暗淡,却很快恢复,甚至更加明亮。然而它并没有继续前行。光团异常明亮,原地悬浮着,几番闪烁下,逐渐化成孩童模样,只是辨不出样貌。
黑暗在一瞬间碎裂,石板路化作齑粉,入目皆是黄沙。
孩童试探着向前一步,望见远处天空中盘桓的鹫鸟不禁瑟缩,停下脚步。
不知何处的声音再次传来。
“别害怕,以后这就是你家。”
孩童被安抚住,虽仍有恐惧,却鉴定向前。
漫漫黄沙中,突然浮现出巨大的建筑,还有成片的地下森林,烟雾缭绕中能望见一弯河水。孩童越走越快,小跑进去,然而精美绝伦的殿堂内,空无一人。
“你是谁?”
孩童再次听见声音,东张西望着想要寻找声音来源,然而除了随风而动的纱,没有任何会动的东西。
“你是谁?”
声音再次传来,孩童有些痴傻的站在原地,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是谁?”
声音不厌其烦地发问,孩童低头挠挠后脑,认真地思索着。
我是洛钰。
我是洛钰吗?我不认识叫做“阿辞”的人,为什么我会想到这个人?我不是洛钰吗?
我爹娘是洛云壑和……
不对,我不是洛钰。洛钰已经死了,疼了一下就失去意识了,再也没醒过。
可我为什么有洛钰的记忆?我不就是洛钰吗?
“你是谁?”
声音仍在提问,孩童似乎终于记起了答案。
“萧雒棠。”
这三个字的出现让周围的环境飞速变化,无数人影来来往往,目之所及也不仅仅是漫漫黄沙或地下森林,匆匆一瞥中有城墙有楼阁,有竹林深幽,有江河奔流。很快,一切消失归于平静,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一片空白。
孩童也不再是那个白色光团似得人性,他随着人影往来慢慢凝实,身体拔高至成年,眉眼逐渐定型。
萧雒棠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片空白:“我……在哪?”
萧雒棠肆意走动,周围却毫无壁垒,看不到头望不到边,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做了什么?”萧雒棠喃喃自语,一时搞不清状况。
耳畔传来一声空灵的铃声,与宗内常见的听风铃不同,这声音干净一些。
“大师兄和掌门师兄呢?”萧雒棠喃喃着,“还有……”
他突然停下脚步,有个名字卡在嘴里,却说不出记不起。
他似乎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空灵的铃声再次响起,萧雒棠喃喃着:“为什么要记起?”
萧雒棠不懂自己,过去的事情既然会忘,自然说明不重要,不需记起。然而像是发自本能的,始终有一个念头在提醒他,让他必须想起来。
******
方未济在城内见到一位出乎他预料的故人。
“方未济?你怎么在这?萧雒棠呢?”发问的是个女人,眼角已有皱纹,想来并不年轻。
可是方未济不认识她。客气地点头,方未济问道:“不知夫人是?”
女人莫名地笑一声,又叹一口气,摇摇头道:“我是秦萱。没想到我会这么快长到这幅年纪?长生不老被矫正后,我每经历一天,都像是过去了一个月。我大概离死不远了。”
方未济很惊讶。这女人居然是秦萱!萧雒棠的所为竟会有这样大的影响!他以为秦萱会死去,但她没有,却又似乎颇为痛苦。
“不用可怜我,活了这么多年,我早就想死了。如今,死前还能有几个月的日子感受衰老,也不错。”秦萱不甚在意,“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萧雒棠在宗门。我来此办事。”方未济不愿多谈,只说他不在这。
秦萱不疑有他:“可惜了,我倒是想与是他道个谢。”
“秦姑娘接下来有何计划?”
“我在六岁的时间可不短,这是要回家呢。不过船明天才开,今日就在城里走走。”秦萱颇为感慨。
方未济听出弦外之音,道一声永别,目送秦萱离开。转身却看到一名凌雪阁弟子站在巷口一侧屋顶正看着他,是李倓身边的人,似乎有话想与他说。
方未济撑伞跃起停在屋顶,尚未开口便听对方道:“我为李倓带一句话,方乾传位方子游也是你的主意?”
话音刚落,那人立刻便离开,如水入海般没入人群再寻不见。
方未济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接下来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禁皱眉。方乾传位方子游,显然说的并非蓬莱门主之位,而是苍天君的身份!但苍天君不可未蓬莱门主,此事必然为假。
然而,先有伊玛目冒充朱天君,后有均天李倓搅动大局,这个谣言势必会引起九天其他诸人的警惕,而方乾仍在蓬莱养伤,可能根本不知道此事,若有人刻意阻断消息,更不可能辩驳!如此一来,可谓坐实违规之事,新的矛头必然指向蓬莱。
这就是王悬砚问那句话的意思?将远在东海的苍天君拿来做靶?
方未济狠狠握拳,这是谁的主意?唐简?王悬砚?……或者是李倓?
不论如何,必须让方乾知道这件事。方未济一声口哨呼唤皓翎,向卖字先生借了纸笔,写到一半却停下了。
如果真的是李倓设下的陷阱呢?
可如果不是李倓设下的陷阱呢?
【年前最后一更,除夕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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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局面有点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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