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萋萋暗暗咬了咬下唇,余光瞥了眼屋内的尸首,惨白着脸略微屏着气,低身道:“妾.....奴婢见过二爷。”
沈韫玉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柳萋萋,且好巧不巧,她还是那头一个发现尸首之人。
他剑眉紧蹙,沉声道:“我教你好生待在屋内养伤,你怎会跑到这里来?”
来书院送衣也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柳萋萋抬眼看向他,简单地将来龙去脉说了。
她到底长久地屏不住气,稍一放松,浓重的血腥气便争先恐后地涌入鼻尖,搅动的本已平复下来的胃又开始躁动起来。
她很想离开,奈何沈韫玉压根不打算放她走,而是盘问道:“你既是头一个发现死者的,可曾在周围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柳萋萋强忍着不适,摇了摇头,便听他又问:“我记得你嗅觉灵敏,初初进来时,可有闻到什么类似迷香的气味?”
见她又是一个劲儿摇头,沈韫玉蹙起眉头,欲再问,却见柳萋萋蓦然俯下身,捂唇干呕起来。
他这才想起此间血腥气重,她恐是受不住,且看她这样,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什么,只得道:“罢了,你回去吧。只这几日或还要盘问你,你先好生待在此处,等案子破了,再同我一道回府。”
柳萋萋低身福了福,艰难地自口中挤出一个“是”字,迫不及待地转身就走。
沈韫玉立在原地,看着她行动间略有些虚浮的步子,不由得压了压唇角。
他转身欲再进屋查看,却见孟松洵信步从里头出来,笑道:“本侯也帮不上忙,便不打搅沈大人查案了,还是去老师那厢讨盏茶喝。”
沈韫玉自是求之不得,忙拱手恭敬地目送孟松洵离开。
经过四号房舍门口时,孟松洵似无意般一侧眸,便见其内一个细弱的身影伏在桌前,由一个少年拍着背脊,难受地对着桌角干呕着。
他缓缓收回视线,便见身侧小厮李睦凑近问道:“爷,您让小的查的小的都查过了,这下等房舍共有八间,本就是专门辟给那些没有钱资住在京城客栈的举子,当然除了五号房舍的余秀才,他是书院破例收的学生。案发时四号房舍的江举子,一号房舍的傅举子及二号房舍的方举子都在屋内,其他人都待在书馆,皆有人可证明,应能排除嫌疑。”
李睦说罢,见孟松洵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问道:“爷,您方才不是说不干涉刑部办案吗,何况小的看那位沈郎中并不是很愿意您插手此事。”
孟松洵闻言抿了抿唇角。
沈韫玉什么心思,他很清楚。这位刑部郎中是个聪明人,但太过急功近利,且刚愎自用,一心只想平步青霄,唯恐他抢去这份功劳。
若放在往日,孟松洵自不会在意这些。
可这回,只能说是这位沈郎中运气不好。
谁教这桩案子,他偏就看上了!
孟松洵不答,只转而吩咐道:“一会儿,你去书院厨房,让他们熬些清粥来。”
“侯爷想喝粥了!”李睦不禁在心下感叹,才见了那血淋淋的场面,他家侯爷这会子居然还有胃口吃东西。
“不是我喝,一个时辰后,送到四号房舍,给......”
孟松洵止了声儿,蓦然发现自己并不知她的名姓。
“给那位发现尸首的姑娘送去。”
他吩咐罢,不知想起什么,薄唇微抿,露出些许怀念的笑。
少顷,又道:“教他们在里头放少许糖。”
他依稀记得从前念念吐得难受,也喜欢这么吃。
也不知那位姑娘会不会喜欢。
那厢,因着沈韫玉的话,柳萋萋只能暂且在书院住下。
幸好那赵孟垠的尸首被抬去了书院一处供仵作检验。周围的血气也渐渐散了。
余祐收拾了自己的屋舍让给柳萋萋,自己则与江知颐挤一间。他怕柳萋萋夜里凉,还特意向同窗借了一床棉被来。
入了屋,便见柳萋萋坐在那桌前,正随手翻看摆在桌案上的书。
方才她被叫出去问话时,余祐就站在门口听,也从旁人口中得知那位沈大人就是他阿姊如今在伺候的主家。
若非实在家贫,当初他也不会任由他阿姊卖进府上为人奴婢。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有用功读书,等将来高中,再把她好生接出来。
他阿姊一月能回来一次,常与他说起沈府的事,她说她虽是奴婢,但幸得运气好,伺候的是府上最为良善的姑娘,并未吃什么苦头。
但不是人人都运气好,他阿姊就同他提过好几回,说他们在朝中做大官的二爷房里有一个妾,便是顶顶命苦之人。
余祐看向他阿姊口中那苦命人,将被褥放在了床榻上帮忙铺好。
柳萋萋起身谢他,却听他埋着脑袋蓦然嘀咕道:“也不是我想置喙你的事,可白日听那沈大人说了那些话,实在替你生气,再怎么说他好歹也是你的夫君,乍一见了你,不关心你是否受了惊吓,还反是那般态度,着实过分了。”
听得此言,柳萋萋淡然地笑了笑,她对这些早已是习以为常,何况她也不是什么受宠的妾,能少受些磋磨已是万幸,哪里还能指望沈韫玉关切她几分。
“没事,我都习惯了。”她莞尔一笑,忍不住道,“你和秋画真像,都是替人打抱不平的性子,不愧是姐弟。当真羡慕你们,我也常希望自己能有个兄弟姊妹什么的。”
她这是真心话,从前在迹北时,她就常想着,若是爹娘再给她留下个亲人便好了。
也不求他们一朝富贵能借此攀附,只觉得有个兄弟姊妹在,纵然再苦的日子,也能相互扶持着,彼此有个依靠。而不必像她现在这般,时时忧惧祖母哪一日撒手人寰,徒留她一人在世间孑然一身,若游魂一般再无可归之处。
余祐瞧见柳萋萋说话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不知怎的也跟着心堵。
他抿了抿唇,正欲说什么,就听门扇被扣响,开门一看,是个提着食盒的杂役。
见他们面露疑惑,那人解释道:“这是一位大人吩咐我们给姑娘送来的,姑娘拿好。”
柳萋萋接过食盒,颔首道谢,回屋一瞧,发现里头是一碗清粥。
两人对视一眼,皆以为那位“大人”指的是沈韫玉。
余祐不由得冷哼一声:“算他还有些良心。”
他将里头的粥端出来,递去汤匙,“快喝吧,你吐完了胃里不舒坦,确实得喝些清淡的东西缓缓。”
柳萋萋点了点头,粥尚且还热着,她端起汤碗,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发现这粥并非如表面那般寡淡无味,反是有些甜丝丝的,煮粥的人像是知道她的口味一般,还在里头加了糖。
她吃着喜欢,大半碗热粥很快下了肚,或是因着胃里舒坦了,人也跟着清醒了几分。她搁下汤药,想起沈韫玉先前问过的话,秀眉蹙起,倏然想起什么。
发现尸首时,她虽未闻到什么迷香,但当时在浓重的血腥气中隐隐约约嗅见了一股药草味。
她垂眸思忖片刻,抬首问道:“阿祐,你可知那位赵举子近日是否生病,可有服药?”
余祐着实被问住了,他想了想,“生病倒是没有,也未见他煎药吃,不过前阵子,他似是磕着了脑袋,那日我从他窗前路过,还看见他挖了膏药抹在脑后呢。”
膏药……
她闻见的难道是这个气味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余祐纳罕道。
“没什么。”柳萋萋摸了摸鼻子,“只好像在赵举子屋里闻见了药草味,随口一问罢了。”
“哦。”
余祐也未在意,帮着柳萋萋收了碗筷,就听门扇又被扣响,外头传来了江知颐的声音。
“阿祐,莫打搅柳姑娘歇息,早些回房去。”
余祐打开门,便见江知颐立在门外,他并未踏进来,只温柔地冲柳萋萋一点头。
“在下和阿祐就住在隔壁,姑娘夜里若是有事,喊我们一声便成。”
这位江举子举止谦逊有礼,让柳萋萋觉得很是舒心,她感激地一笑,“多谢江公子。”
随江知颐离开前,余祐仍是不放心地嘱咐道:“赵举子的事,你莫要再想了,仔细夜里梦魇。”
“嗯。”柳萋萋晓得他是关心自己,重重点了点头。
可所谓事与愿违,夜里她仍是做了噩梦,不过不是因着那赵孟垠,而是另一个光怪陆离且吓人的梦。
起初是刀光剑影,兵刃交接的声响,还有伴随着无数惨叫声淋漓飞溅的鲜血,转眼她又置身在一片树林里,身后似有人在不住地追赶,她仿佛听见一个稚嫩的声儿在哭着喊“哥哥”,周围越来越寂寥,直到什么声儿都听不见了,万籁俱寂,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如深渊巨口,似要将她彻底吞没。
柳萋萋骤然睁开眼睛,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额头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扶着脑袋坐起身,却见一道黑影忽地从窗前飘过。
她吓得僵在那里,屏住呼吸,好一会儿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见鬼了……
待反应过来,她倒头将整个人埋进被窝里,一点睡意也无。直到天边吐了白,才卸下一口气,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柳萋萋起身洗漱,也不知是何时辰,方才拾掇齐整,江知颐来了,说余祐一大清早便去洒扫学堂了,让他帮忙送早膳给她。
柳萋萋伸手接过食案,道了声谢,便听他关切道:“柳姑娘看起来气色不佳,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昨夜被“鬼”吓得睡不着的糗事柳萋萋实在说不出口,只转而问:“江公子昨夜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动静?”江知颐摇了摇头,“不曾听见什么动静,倒是风还挺大的,吹得窗扇呼啦直响。”
他话音方落,似是为了回应他这话,蓦然从外头吹进来一阵风,将桌案上的几张纸卷落到了江知颐脚下。
柳萋萋认出是自己昨夜睡前无聊写的字,忙弯腰去拾。
江知颐亦去拾,他快她一步,将手上的纸张捡起递到她眼前时,一股极淡的血腥气混着药草香钻入她的鼻尖。
柳萋萋神色骤然一僵。
那药草的气味,与她在赵孟垠屋里闻见的一模一样。
过了快一个钟头,我才发现新章定错了时间(捂脸)
明日不更,年末很忙,下周估计一直要加班,更新可能不大稳定,更新时间也会错乱,尽量努力给大家更吧。
我也想77早点脱离苦海,在努力压缩进度,但前期铺垫挺多的,大家应该也看得出77身世不简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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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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