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
马车在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官道上吱呀前行。
为掩人耳目,易焕此行只带了崔式和几名扮作家仆的凤翎卫精锐。
车厢内,炭盆烧得正旺,易焕与韩珲单独坐在这里。
韩珲靠坐在软垫上,面色潮红,气息与之前相比更为虚弱。
易焕坐在她对侧,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透过微微晃动的车帘缝隙,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雪景。
韩珲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样子,想起了昨夜的闹剧,下意识地问道:“陛下有心事?”
易焕头也不抬,轻声道:“怎么,韩大将军还想揣摩朕的心意。”
韩珲敛下睫羽,“不敢。”
话音落下,易焕将手里的书放下,审视地看向面前的女人,“你昨夜不就揣测了朕的心意么。”
猜疑的话语落在韩珲耳中,她忽然笑了——
也是,她也是一样的人,有什么不同呢。即便换了一个环境,也还是猜忌。
“我只是觉得,陛下想要一个台阶,”韩珲的声音因发热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陛下若真想让他死,他活不过昨夜子时。”
易焕面上不动声色,纠正道:“韩珲,你当自称为‘臣’。”
韩珲沉默片刻,望向窗外被积雪压弯的枯枝:“臣、只是……不想看到一个可能无辜的人,死得毫无价值。”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就像当年在南靖军中,那些被牵连的袍泽……”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易焕凝视着韩珲因伤病和回忆而显得格外脆弱却又倔强的侧脸,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被极轻地拨动了一下。
死的、无辜,呵……
易焕忽然轻笑一声,“韩珲,若有朝一日,你不得不让无辜之人惨死,又当如何?”
韩珲看向她的眸,反问道:“陛下是在说君之意吗?”
“是,也不是。”易焕沉下了脸,“你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
“臣是人,是人就会犯错,是人就会有悲欢离合,是人就会有不得已。”
韩珲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车壁,望向了某个遥远而血腥的战场。
“臣在南靖时,也碰上过许多事。”韩珲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记得有一次,是和金帐汗国手下的一支精兵作战,为了诱敌深入,不得不牺牲一支小队作为诱饵。明知他们是去送死,臣还是签了军令。”
易焕眸光微动,静静听着。
“那支小队,一百三十七人,无一生还。”韩珲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抵在柔软的坐垫上,“战后清理战场时,臣发现了他们被围困的山谷,箭矢用尽后,他们是以拳脚、牙齿……战斗至最后一刻。”
她抬起眼,直视易焕:“若牺牲无法避免,决策者就必须清醒地记住——记住他们为何而死,然后……背负着这些性命,继续走下去。”
易焕长久地凝视着她。
“背负着……继续走……”易焕轻声重复。
她忽然笑了,这次的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出一丝苍凉。
她转开视线,再次望向窗外。
“是啊,没有弃局的道理。”她低声呢喃,像是说给韩珲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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