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十回

想来徐氏夫妇不会离开太久,手脚快一些,省得与二老撞个正着。

三步并作两步重返徐氏闺房门前,李青芸上手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这闺房同徐氏婚后所住的屋子不无相似之处。

只扬州那间屋子不如这间亮堂,兴许是室内的器屋上头蒙了一层尘土所致,头一回来李青芸竟然没能瞧出两间屋子的诸多相仿之处。

器物样式成色略有差别,然而布局大同小异。李青芸心道,果然徐氏乃十分恋旧之人。

竹架子上头几本书,略翻一翻,不过《女则》《女训》之类;齐胸高的一层,摆着个罐子。

盖子揭开来,中间空空如也。

妆台亦作书桌使,上头摆着一方干涸的砚台。徐父既身为读书人,想来家学渊源之故,徐氏合该颇有些才学。扬州那间屋子桌上妆奁当中存得有账簿、日常杂记,那么相应地,这边合该也有这类物件才是。

然则桌上并没有妆奁,倒是方才的架子上头多了只木匣。打开来,里头无非书信、纸笺一类,其中一张纸头上写着个药方,以李青芸浅薄的医药造诣,实在看不出究竟针对何种症候。盖上盖子,回想一遍,李青芸自觉无法过目不忘,只得再将它打开,取出那张药方来,收入怀中。

院墙那头远远传来了说话声,速速将一应物品归复原位,扫视屋子一周,确信没有留下甚纰漏后,反手将门带上,快步穿过厅堂,大门边仔细辨认一番,尔后藏身在院子拐角之处,果然,不多时门自外头打开,是徐家两老返身回来了。

好险。

李青芸暗中长长吐出一口气。

接下来,借他两老在屋中做些什么,大门又未及掩住之际,瞅准了时机李青芸脱身而出。

一群人未时方回,满载而归,李青芸同马骢家嫂嫂一道归置诸物件,又向张义打听今日集市上的见闻。张义自是半真半假、绘声绘色说了一通,末了告诉她:“明日还有集市,你若要去,须得早起。”

便是明日没有了集市,也须寻得借口出去查访一番,李青芸口中忙不迭应承。

马父马母逛了半日,身子未免疲乏,说去卧房中躺下歇一歇。兄长为嫂嫂及两个娃娃添置了好些物件,一家四口进屋盘点今日斩获。留下下张义、马骢两个在外屋,见一时无闲杂人等,李青芸摸出那药方递与二人:“二位年长于我,见识上头自然是强过许多,且来瞧瞧这究竟是个什么方子?”

张义瞧上一眼旋即递与马骢,低声询问:“是由那处寻来的?”

李青芸点头说是。

自来了本地,并无什么事情好瞒着的,原就寸步难行,倘若还要防着唯独一个熟门熟路的马骢,只怕此行要无功而返。

马骢接过只瞧了一眼,道:“我虽不认得,只欲知是什么方子却不难,拿去给郎中瞧瞧便是。”

方圆十里地,镇上唯有这一位郎中,等于只得一家医馆药铺。今日开集首日,一早便开门看诊,手脚不停,忙碌至眼下,见人群逐渐散去,郎中吩咐伙计打烊。孰料门板堪堪才装一半,进来了一位口音迥异的女子,二话不说,掏出张方子就说要抓药。

郎中细细瞧过几眼,问那女郎道:“请问娘子,难道家中有谁吃错了不该吃的么?”

那女子诧异道:“先生何出此言?今日我家婶子一时头风发作,然而家中无人,且她老人家又不识字,终究是四处寻摸出这个旧方子来,说是曾吃过的,因而命我前来抓药。”

“错了,错了!”郎中大摇其头,“亏得我人在堂上,否则照方子抓了药回去服下,只怕你家婶子头风非但不能好,还要再添一项腹痛不止——这原是吃错了东西,催吐清肠的虎狼方子,性烈之极。”

那女子听了大吃一惊,翻来覆去地瞧那方子,模样庆幸不已:“果然好险。想来婶子头风久不发作,她老人家忘性又大,一时间将方子记错了也是有的。”

郎中亦后怕不已:“便是现成的药方,也需得郎中坐堂时才好抓取,若是今日这般,娘子照方子抓回去,只怕最终要酿成大祸……回头定要好好叮嘱他几个一声,千万要细细问过之后,才敢抓药。”

郎中口中所指,想来是他充当店伙的亲眷了:粗通些医药,却不能独当一面,算不得正经八百的伙计,做的却又是跑堂子卖货、招呼客人的事情,故而这才称谓一个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他几个”。

那女子叹完一口气,神色仿佛有些间界:“听婶子说起过,而今这镇上医家仅有您一位,那么这方子想来多半出自您手,您老仔细瞧瞧,是与不是?倒没有旁的缘故,只我那婶子生性多心,若是这回的药尝出来味道不同以往,只怕要疑神疑鬼,怨我拿不知哪里寻的土郎中敷衍她。现下唯有细细打听清楚了,回头才好与她老人家分辩,省得到时一味来闹我。”

郎中捋须笑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话原是不假。只这个方子并非出自老朽之手,细瞧纸张颇有些年头了,然而我家从不曾拿这样的笺子开药方。”

三个女儿陆续出阁后,唯一的儿子又时常不在身侧,常年仅有老妻同独孙相伴——儿媳前些年身故,儿子并没有续娶,且时常游历在外,因而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小镇子住着,罗老丈日子未免有些无聊。

今日故人如约前来做客,老丈自是欢喜,客人进门伊始,便张罗看茶奉果子,这些事项他老人家虽不亲自动手,架势却十成十地足,调门亦是奇高。

“今日镇上开了集市,您老竟没去逛一逛?”

马骢记得,昔年但凡逢了集市,镇上人头纷纷出动,至多留个人手在家看守门户,鲜少会有谁一家子都按兵不动的。这罗家似乎是个例外。

“嗐,横竖家里头并不短什么,那集市上售卖,都是些寻常见惯了的货色,有什么新鲜的。再者说了,集市明、后两日不还开着的么,它终归就在那里,又不会生出翅膀飞走了!”

罗老丈这话惹得一屋子人哄笑之际,李青芸这才发现,老丈大约有些耳背,自她三个进门起到眼下,调门便没有低下来过。耳背虽说有些不便,似乎也少了许多间界。

寒暄过后,罗老丈极力主张三个人今日务必留下用饭,否则他老人家不依。李青芸三个略微推辞客套一番,心照不宣地任由老丈打发他家老伴同孙子一道治饭菜去了。

见已无旁人,示意李青芸将药方取出,马骢近身同罗老丈耳语一番。罗老丈听罢了,登时恍然大悟,上下不停打量张义与李青芸两个,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他老人家虽耳背,脑子却仍旧明白,遂不再多话,细细辨起那张方子来,未及,将腿一拍:“瞧这字迹,竟是出自我儿之手!”

罗老丈之子寻常喜好钻研草药,是远近闻名的土郎中,旁的不提,虫蛰蛇咬抑或是毒草断肠,越是冷僻的病症上头,只怕他越发有一手。

李青芸不由得眼前一亮:“果真?又是治什么病症的方子?”

“这里头几味都是发散解毒的药材,倘若有谁误食了不洁有毒之物,诸如毒蕈、毒花毒草、腐肉之类,每每显出呕吐、抽搐、四肢麻痹之类症状,照这个方子配药喝下去,很快便能够上吐下泻,直至毒性排空吐尽,如此方可挽回一条性命。”

“您老千万看仔细了……不知令郎什么时候回得家中来,还是请他亲眼确认过为好。”

“等闲错不了!”罗老丈摆手连连,一副成竹在胸模样,“俗话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家这个土郎中,镇日捣弄草药,熏陶得他老子我竟也成了半个郎中。再者这方子有如万金油,我亲眼见他开过不下十数回,万不会弄错。倘若非要由他来辨认,前些日子隔壁镇上有人叫忽律咬坏了一只腿去,我儿前去替人疗治,一时半刻间怕回不来。”

“既如此,晚辈就放心了。此外,这方子既开与徐氏女,请问她曾身中过剧毒么……”

口中发问之际,李青芸抬眼瞧见马骢面上仿佛若有所思,继而却欲言又止。

她不禁调头去问他:“马兄貌似想说些什么?”

马骢神色犹疑:“我料着……兴许这是当年她替我讨的一个方子。”

马骢所指,自然是徐氏。

此言既出,一屋子人吃惊不小。

张义忙问:“何以见得,这方子是为你求来的?”

马骢目光黯然:“当年,我在徐家上树摘果子吃,谁知连日起风,那果子染沾上了夹竹桃花粉,致使我当场中毒跌下树来,不巧折断了左腿。为清理肠肚毒物,我爹病急乱投医,照土法所说灌了好些粪汤下去,恶心得我立时搜肠刮肚吐了个一干二净……”

顿了顿,“她在一旁急得是眼泪汪汪,也不嫌弃大粪腌臜恶臭,只管伺候我擦洗。”

先前马骢提到过他幼时上树摘果子摔断腿一则,未承想其中还有这段隐情,李青芸不禁大为感慨:“原来如此,竟不早说。”

又问:“方子既为马兄而求,为何不及时交予你手上,以致直至今日才知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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