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十一回

“那时我外祖家隔壁邻居有名赘婿,曾在军中医官手下做事,向来善于治疗跌打损伤。因担心镇上郎中瞧不好伤筋动骨的病,以致误我终身,爹娘特地雇了车子将我送去外祖家治腿。待腿伤痊愈归来,这才惊觉她人已出阁不在家中了……”

以二人当年之情如姐弟,这确是徐氏做得出来的事情。

回想潜入徐氏闺房经见种种,李青芸灵光一现:“先前翻出这个方子的时候,一旁还有两封信,其中一封未落款,口子却封住了,想来里头合该有书信,未知是否徐氏出阁前留给马兄的,回头问一问徐家伯娘的好。”

自获悉徐氏马骢二人有情伊始,李青芸便为止遗憾扼腕,她非世俗冥顽之人,自然不会太过计较其中的伦常。以她之见,二人之间既无血缘,且徐氏夫家与马骢仅为族亲,实在犯不上作茧自缚,一度恨不能替阴阳永隔的二人扯条红线。而今见识过徐父这般言行做派,方才明白,徐氏这般泥古不化实为家学渊源。

来时三人有言在先,只称是经商办货路经于此,顺道盘桓上几日,如今有些时日了,迟迟拖着不动身,恐马骢家人心中生疑。且徐家二老脾性固执不好说话,注定无功而返,不如早些返回扬州再作打算。

来时一程皆走陆路,返程回去三人决意乘舟,如此便于马骢一家子来送行。

马骢之母是又哭又笑:“这一去不知道何时能够再见……我的儿,不论归家不归,出门在外,穿衣吃饭有人贴心照料,如此为娘才敢放下心来,从此不复唠叨了。”

在那里犹豫片刻,马骢貌似下定了决心:“母亲勿要担忧,这一趟买卖若是挣得大钱,虽不敢夸口立时讨了儿媳回来孝敬您老,不出一年半载,便是不回家长聚,也定要接二老去外头享一享清福、开一开眼界,总归一早皆有过打算的。”

嘴上笃定,实则此去尚不知前程如何,无非是见不得家人伤心,便是空口许诺亦使得的,总之能敷衍一时是一时。

果然他母亲听后大喜过望,拉着他手直问:“此话当真?”

马骢一本正经道:“如有食言,便叫平地刮起一阵大风,立时卷了不孝子回来向母亲赔罪!”

虽为戏谑之语,到底他鲜少这样体贴人意,母亲接过兄长手上包袱,转身交予马骢:“我儿轻易不说这样的大话,为娘听着安心足意,从此在家一心盼着你的好消息。”

兄弟两个勾肩搭背,背人耳语一阵过后,末了马骢拜别双亲兄嫂,登舟上船。水边风大,马骢家人一步三回头地去了,船家方要撑篙离岸,晃眼瞧见远远地又过来了个人,照这头招手,李青芸忙叫船家停住了。

“实在是他心中自责,自责当年定要将大姐儿远嫁,以致年级轻轻便丢了一条命去,因而闷闷不乐难以释怀,格外显得不近人情一些,并非故意与各位为难。我们夫妇亦无那定要拉上无辜之人陪葬之意,断案上头官府自有章程,扬州府说什么便是什么。只过去一干事宜千头万绪,我两个年岁也大了,不知道该拣什么要紧的说,无非一本流水账来,官爷便问也是枉然。”

眼下徐母一口气说上这许多话,合该约摸是寻常几日的定数,足见这一番话在心中酝酿已久。

李青芸大为触动,忙出言宽解,且趁机询问了徐氏自幼病史,有无罕见疑难病症,头部是否曾受过伤等等,结果一无所获。

该问的都问过,徐母特意前来送行,想必有些体己话要同马骢讲,李青芸遂知趣地先行回到船上。

张义果然手脚利落,原有的几件行装,加上马家临别赠送的各色土产手信,归置摆放完毕,占满船蓬中间足足一半的地方。舱口坐着,李青芸百无聊赖,望向另一侧岸上,心里头估算着小船行至江口须得耗费几个时辰。

正胡思乱想之际,忽而船身微微一颠,想是马骢叙完别情辞了徐家伯娘,已上得船来。

船家口中朗声一句“开船”过后,挥篙离岸,借着顺风,徐徐滑水而行。

“风大得很,马兄还是进里头来罢。”

小小船蓬行装占了半壁江山,再加上三个人未免有些拥挤,好在只需得挤上半日,待江口换了大船自会宽绰得多。示意李青芸坐着,张义扭身钻出蓬去,发话邀请马骢进来入座。

马骢背对着这头一声不响,李青芸不禁抬眼望过去,只见他低着头,想是手上拿着封书信在读。

其时张义已抵近马骢身侧,见状顿时噤了声,默默自行拐去船尾同船家说话了。

掐着约摸能够读完一封书信的光景,李青芸方才出声:“马兄……”

随着话音,说时迟那时快,白花花一样物事断线风筝般扑面而来,生生将她话打断了,亏得有如神助一把抓在手上,否则,这玩意儿这会子最不济要在水中泡着了。

马骢亦是吃惊不小,一路连追带扑,谁知脚下趔趄,一头撞在了船篷上头,船身因此连晃几晃,唬得那船家大喊:“千万坐稳些,待翻了船难以收拾!”

船篷底下,马骢李青芸两个是惊魂未定,一个揉着头,一个抻着胳臂,你瞧我,我瞧你,马骢欲言又止,李青芸忍俊不禁。

待坐定了,将那封信于膝头抹平了,再察看一番,李青芸庆幸道:“万幸万幸,分毫无损。”

说着,双手郑重将书信递过去,这时只见马骢捂住额头处,眼角隐隐有泪光。

张义抻头进来询问一声:“方才怎么回事,是青芸妹子在淘气?”

李青芸笑着回答:“无事,方才马兄手上一封信险些叫风刮走,亏得我手快抢了回来。”

转过头来,谁知马骢仍无伸手接信之意,他人反倒闭上了双眼,无声无息,任由颊上两行热泪横流。

又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李青芸思忖,此刻他心中定然十分难过。

罢了,这封信先替他收着,待马兄心情平复下来,再交还他不迟。

韶川吾弟:

与汝自幼比邻而居,幸甚。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待汝归来,恐见吾室空矣,勿牵念涕泣。今吾将适,背井离乡,除却双亲幼妹,胸中所系,惟汝一人耳。望吾弟善自珍重,后会有期。

又及,吾近日曾见教于罗家叔父,依其所言,汝当日所生受,以秽物灌喉实乃权宜之举,为此特授予良方一则:

不拘花草果木之毒,兼医蜂蝎虫蛇之创。此外,举凡中毒之症,第一要务,不外多多饮水为上。

弟胆壮而年弱,日后行事应多加谨慎,以求周全。

切记,切记!莫忘,莫忘!

姊应薇于出阁日手书

阅罢了书信,赵暄询问案前:“她人现在何处?”

张义答曰:“青芸妹子让小人先回到府衙来,顺道将此信呈交大人阅览。”

赵暄微微点头,他多少明白李青芸的一番用意,只是谜底即将揭晓之际,她人兀自去了何处,又去做些什么?

张义继续说道:“今日小人一行抵达扬州码头,青芸欲将书信归还,马骢却说烧了。青芸的性子大人也是晓得的,她果然索性讨来读一读。她这一读不打紧,整个人竟然狂喜不已,满嘴的胡言乱语,说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引得路人是纷纷侧目,还当遇见了失心疯……末了,又说要去个地方,即刻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不对,应当说是飞奔而去!”

这个李青芸,数日不见,仍旧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做派。

而赵暄大致猜得出来,她人究竟去了哪里。

然而,他不过只猜中一半,此时此刻,那人又折返了回来。

“大人,”李青芸身上,还是临行前的那一身衣裳,想来这些日子过来不曾换洗过,然而她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就在须臾前,喜获一笔天降横财,“张义兄弟可替小人作证,今日方抵扬州,小人起先打算去的那一处地方,将将才走到半路山便转身回了头,实则并未真正踏足过那一处。”

“所以呢?”

赵暄细细打量她一番,人貌似清减了些,精神头却极好。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三个此行的种种,赵暄仍是按捺住自身,决意勿要扫了她这般好兴致。

“劳请大人帮小人一个忙。”

“哦,究竟是什么忙?”

“小人请大人去那一处地方,亲手去取一样物件,且要务必小心、仔细着。”

“为何一定要我亲手去取那样物件呢。”

“不瞒大人,小人并不为旁的,只不过担心,担心万一……那时小人恐要忍不住,朝里头丢些什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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