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回

赵暄双目直视过来:“如此说来,想必你一早便知道这甘味居了?”

“小人不知……”呆了呆,李青芸如是作答。

赵暄听了,先是叹气,尔后屈指轻叩桌面。

有道是吃人嘴软,见状李青芸急忙分说:“大人莫要生气,这人一旦十分饱足难免会疏于思虑。下次尽可以另行挑选时机考一考小人。”

赵暄微微摇头:“实则前头你说的,也并非全错。

“……甘味居乃叶家名下产业,其分号遍地都是。这个人,确有可能是叶家指派过来的。只不过,此人此番多半不是为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新馆子而来,怕是另有目的。”

李青芸登时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难道同朱家失窃案有关?!”

人一旦吃吃饱喝足,脑筋固然转得要慢一些,心思却也更快活一些,以致李青芸忙不迭恭维开来:“大人当真神机妙算,竟能算到会在此处遇见此人!”

“你啊……未免想得太多了些,”虽能一眼看穿李青芸用心,然而赵暄奇怪这般拙劣的恭维自个儿居然没能心生厌恶,只不过有些哭笑不得,“今日之所以来此,不过是驿馆的饭菜实在不济,想要换一换口味罢了。”

面前每一样菜色都细细尝上几口,尔后固定只吃其中四样,足足吃了三大碗饭,留下一串钱在桌上,那人起身抬腿便走。

行色匆匆,全然没有留意到有人尾随。

一连拐过两个路口,这人闪身钻入街边一家当铺中。

号称永丰,不巧正是叶家产业。

李青芸赵暄两个对望一眼,心下都以为这事相当有趣。

赵暄遂做决断:“我且进去瞧上一眼。待那人出来了,由你独自跟上去,看看他后头又去了哪里。事后你我于县衙会合。”

约莫一刻时辰,那人终又露了面,仍旧两手空空,也不知道在里头那么长的时候做了些什么。

情势不容李青芸多想,照先前的约定,悄然跟在这人后头。

那人一路朝西走去,途中经过一家银号门前,似有些犹豫,末了并没有进银号去,而是继续前行。

无独有偶,偏那又是叶家的银号。

腹中饱胀不堪之余,还要追着人家屁股跑的滋味并不多么好受,好在这事实在有趣,挺着腰杆不知不觉跟了一里地远,待再次停下时李青芸才惊觉,已随着那人来到西市大街,再过去几步便是朱府大门。

可恶,此人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脑中飞快闪过几个念头,李青芸一时间心跳如鼓。

眼下正值午后,这条街一天之中最为热闹的时分,加之天气晴好,街上人人穿红着绿、摩肩擦踵,一壁晒着日头一壁逛着集市,可谓是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距朱府大门越近,李青芸心跳也越发快:倒要亲眼瞧上一瞧,那人是否会突然停下敲门进去?

谁知,堪堪经过朱府大门前头时,那人浑不在意,一味只顾打量街边叫卖的各色货物,还停下来同贩子搭讪了两句,脚步因而不时会慢下来,同先前那副匆匆赶路的模样可谓是大相径庭。

那人沿着朱家外墙一路走着,这头李青芸亦步亦趋死死咬住。一身便装,现下又将褙子衬里朝外翻过来穿着,除非那人十分有心,否则像这样隔上一条街,轻易不能够自熙攘的人群中认出她来。

春天日头明亮直晃人眼。跟踪一路,李青芸开始通身冒汗,不由艳羡起有凉棚可遮的一众贩夫走卒来。

远远望过去,朱姑娘的闺房窗子半敞着,窗内有个浅色的人影。日头晒着兼窗影蔽着,教人看不十分真切,料着多半是朱姑娘本人坐在那里。 李青芸心道,休瞧这朱姑娘生就一副弱不禁风模样,实则骨子里颇为执拗,经历过盗贼入室这种大事,竟还肯住在原来的地方!朱府里里外外屋子怕有上百间不止,想来还是绣楼上头这间屋子,最合乎朱姑娘的心意。

慢着,那人又在做什么——在抬头仰视那窗子!

为以防万一,李青芸当机立断径直穿过大街,将同那人之间的间距离缩至三五步内。

显见那人心中存着某种意图,该不会经过窗子底下时,又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罢?

眼下时候尚早,朱姑娘闺房窗下尚有商贩招揽生意,那么,会不会有个什么物件“不巧”自窗口坠落,再叫那人“碰巧”捡拾在手……

突出其来一番念头,教李青芸通身为之一紧:

天爷,难道我竟在疑心朱姑娘么?!

十丈,五丈,一丈……那人终于行至窗下,貌似不经意抬头瞥了一眼窗子,接着继续赶路。

李青芸同赵大人上次离开朱府经由的那道角门,这人貌似也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

做完这些之后,这人匆匆奔向码头,搭上一艘正要出发去往扬州的客船,走掉了。

回到县衙,赵暄已恭候多时。

二人分头追查的线索貌似指向同一结果:那人多半是叶家派来的探子,今日大约是巡视自家买卖之余,顺手再考证一番有关朱家失窃案的流言。

叶家很快能够获悉朱家失窃的消息算不得稀罕,这等巨贾耳目自然是灵通的,原本报官后官府即刻便要率先知会各家商号留心有无赃物出兑,叶家设在本地的商号亦在其列。

事到如今,李青芸多少懂得了朱家那如临大敌的做派,兴许这叶家果真异常看重未过门新妇名节的罢。

话虽如此,这半日跟踪功夫算不得白费,少说去掉了一种可能,好歹能令案子脉络愈发清晰一些。

“斗胆请问大人,午间那条自扬州传来的消息,究竟有用无用?”灌下满满一壶茶水,肚皮又鼓胀起来,恨不能瘫在那处消消停停泡个脚再说,然而心里头不甘就这样一无所获,李青芸捺不住明知故问道。

“无甚用处。”赵暄不动声色作答。

李青芸大失所望,疑心他为着什么缘故有意藏私,又不好公然质疑,此外,不知是气节交替还是信期将至的缘故,身子总有一股要命的倦意——

“大人,午食用得实在有些多,且又这样一路跟踪下来,这会子竟有些乏了……横竖一时无事,小人斗胆请求休憩片刻,晚间才好继续追随大人做事。”话一出口,李青芸都有些佩服自己的脸皮之厚。

果然,赵大人听了眉头紧拧:“镇日除了吃睡这两样,你便再没有旁的事情可做么?”

赵暄刀子嘴豆腐心,到底还是允了这等不情之请。再去捕头跟前打过招呼,四下里寻了个鲜有人至的旮旯,将两条长凳一拼,李青芸倒头便睡了下去。

其人睡眠向来既快且沉,待一觉醒来,天色已然不早了。

“咦,人都哪里去了?”

李青芸自知能睡,只未料到竟一觉睡到这个时候,起身惺忪许久,心里头像有只水桶悬在那里,忽上忽下难得停当。

整座县衙,除却当值的门子、捕快,其余人等连同赵大人在内,看样子统统都散衙回去了。

歪头想一阵子,李青芸决意不急于回家中,回去顶天也不过有发胀的汤饼可用,而这县衙近边向来不缺吃食,譬如说那家现出锅的汤饼,热气扑面,再浇上鲜嫩入味的猪杂碎,吃口那叫一个鲜美!尤其适合她这般镇日劳心又劳力之人。

然而,一碗汤饼落肚,县衙大门口的灯笼悉数点亮时,她终于回想起赵大人先前说过的话,有关入夜后要做些什么——

究竟还作不作数?

好在驿馆离县衙不远,她寻思是否该前去寻至赵大人跟前,当面问个清楚明白的好,还是说,只需留在县衙守株待兔便罢?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去了驿馆。谁知那里的驿卒说,赵大人不在。

并非将将出去还没有回来,而是今日一早出门之后,驿卒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奇怪,李青芸暗暗思忖,人生地不熟的,赵大人并无多少地方可去,现下驿馆县衙皆无踪影,他人究竟去了哪里?

回到县衙,拿碎茶末子沏上酽酽一壶浓茶,同田大两个一壁喝茶一壁说话,不知怎地,李青芸心里头总觉得,晚一些,赵大人多半还会再到县衙里来。果不其然——

再现身时赵暄神色如常,四下里环顾一遭,颔首示意李青芸跟他出去。

心道未着捕快服色,自然也不必挎上腰刀,李青芸临时问田大借来短匕一把,以备不时之需。

“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出得县衙大门,李青芸不禁好奇发问。

“到了便知。”赵暄回答。

至此,李青芸算是明白了两件事情:

头一件,赵大人不算难说话,只不喜说废话;

再一件,赵大人体力甚佳,分明远行在外兼马不停蹄地做事,然而他口中从未吐露半个“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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