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然看着面前的少年,半响才开口“你当我是刽子手?一个活生生的人,岂能说杀就杀。”
“人?哈~”少年似乎在笑,瘦削地肩膀耸动着,“我这个样子,还算是人吗?大人看看那边的牲口,我们活的,连它们都不如。”
言语间,字字句句,不带一丝生气。看来,刘家的事,比他想得,要严重的多。
“刘缨散,你可认识?”
听到这个名字,少年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担忧“大人见过他,他,他怎样了?”
“我们救下了他,此次来,也是为了弄清楚这件事。要是你什么都不说,只一心求死,我可就帮不了你。”
“大人真的愿意帮我们吗?”
魏知然想了想,说了实话“我不能肯定能不能和他抗衡,但有一点我向你保证,我会争取,把你,或者说是你们,救出去。你可相信我?”
“我信,就凭大人救下了缨散,我相信你。大人,请受飞雪一拜。”
“起来吧。你,也姓刘?”
“是,刘家院子里,同我这般大的,都姓刘,可这个姓,对我们来说,就是耻辱。每一次别人叫这个名字,便是一遍遍提醒着,我们是龌龊不堪的存在。”
刘飞雪起身,引着魏知然来到了草棚后面,没想到,这破破烂烂的棚子后面,竟藏着一处整洁干净的地方。
“大人请,这是我自己搭建的屋子,简陋了些,还请大人见谅。”
魏知然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一桌一椅,竟然还有个书架。他走过去翻了翻,从史集到诗词集都有。
“你今年多大了?”
“回大人,飞雪今年,刚满十七。”
“好。”魏知然转过身坐下,“在如此艰难的环境,还能坚持读书,实属难得。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多谢大人。不怕大人笑话,飞雪一直盼着有一天,能考取功名,我要做官。可缨散他想经商,但没关系,我们各自坚持自己的想法就好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整个人神采奕奕。
“不过,只要我们摆脱不了刘家,这些事,永远实现不了。大人,你既身为县令,是不是可以,直接杀了他。”
魏知然忍不住笑了“刚才要我杀你,现在又要我杀刘老爷。我这副斯文的模样,在你眼里就是凶神恶煞吗?我需要知道事情真相,然后才能想办法。你说了想做官,就该明白,越是身处这个位置,行事越要谨慎。”
这句话,他也是从那本《为官录》里面看到的,没想到,倒是派上了用场。
“大人说的是,飞雪谨记在心。关于刘家的事,说来话长。说出来大人可能不信,这里虽然是刘老爷的家,但我们,从没有见过他。”
“没见过?这怎么可能。”
“我说的句句是真。从我们记事起,刘府上下都是张中在打理,刘老爷有什么命令,也都是他传达。这些年,我们都没见过刘老爷的真面目。但张中说,我们都是刘老爷的孩子,而我们的娘亲,只是……”
说到这里,他有些说不下去,神情也变得激动“我们的娘亲,不过是他们取乐之后,就抛弃的人。而我们,不过是一个个物品,在刘家做着最苦最累的活,有的,还要去,去陪客,无论男女。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与其这样活着,倒不如,早些脱离苦海。”
“所以,你才想让我杀了你。”
“是。我想毒死那头驴,也是为了引起骚乱,我希望有人来刘家,将这里的一切揭露出来。”
说没有震撼,是假的。魏知然看着面前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少年,竟有些惭愧。
他的十七岁,花天酒地,一掷千金。飞雪的十七岁,在泥里挣扎还胸怀大志。
或许醉云楼关闭,正是上天给他的警告。若是继续像以前那样,只怕自己最后会碌碌无为,虚度一生。
他要帮他们!
“所以刘家大小事,都是张中在打理?”
“不错。方才你们回来,我说刘老爷去会客了,也不过是假话,这些,都是他叮嘱的。谁要是说漏了嘴,没有按照他教的来,就会被吊在惩戒房,挨那沾了凉水的鞭子。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我永远也不敢忘。”
说到这里,飞雪缓缓拉开袖子,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鞭痕,看着触目惊心。
魏知然不忍看下去,稍稍别过头“我大概知道了情况,若真如你所说,刘家其实是被张中控制的,要是能见到刘老爷,或许会有办法。对了,外界说刘老爷好色,消息可是真的?”
飞雪点点头“是真的。但他如今也是古稀之年,就算好色,怕也做不了什么。”
“你小小年纪倒是懂得多。”
他竟难得脸红了一下“我,我也是听说的。不过我看大人年纪也不大,做官真的这么容易吗?”
“不容易,但我相信,你要是做官,肯定比我做得好。好啦,问得差不多了,我也该去刘家露露面了。”
魏知然撑着膝盖站起身,开始解外面衣衫上的扣子。
“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脱衣服呀,我官袍穿在里面的。”
说话间,他已经脱下长衫,露出里面崭新的官袍。飞雪看得眼睛都不眨,此时的魏知然,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你在这里待着,我走了。”
“大人,让我跟你一起去吧。张中一般不会随便给人开门的,我带大人从后门进。”
魏知然似乎有些不情愿“我穿着官袍,还要走后门,岂不是很没面子。其他人不能走大门,不代表我不能走。前面带路,我们要从大门堂堂正正的进去。”
话是说得漂亮,可到了刘家外面之后,任凭他们怎么敲门,就是不见有人来开。
他看着飞雪一脸崇拜的样子,心想着绝不能失了面子,于是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本官是醴县县令,开门。”
半响,门内传来一个男子声音“呸,还县令,那我岂不是凤城府知府,滚!”
“你……”
“大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魏知然赶紧回头,果然是云渺渺。
看到她一身男子装扮,把脸一沉“你这是做什么,随随便便穿男子的衣服,快些换回来。”
“不是的大人,这是何三娘给我找的,说是扮成男子,行事安全些。”
旁边的老陈也赶紧解释“是呀大人,云姑娘担心你的安危,一定要亲自过来看看。”
听他这样说,魏知然心中还有些开心,侧过头打量着云渺渺,还故意问了一遍“你担心我?是真的?”
“是呀大人,你还欠着我们家酒钱。”
“哼,我就知道你别有用心。不过,你们来也没有用,他们不开门。这个张中,竟连本官也不放在眼里。”
飞雪看他还在气头上,也不敢说走后门的事。
幸好这个时候,何言从墙头上翻了出来。
“大人,我们在里面没有见到刘老爷。张中说有事要处理,出了门就再没有回来。他该不会跑了吧。”
“应该不可能,你先去把门打开。”
“大人稍等。”
片刻之后,大门被何言打开,魏知然抖了抖官袍,昂头挺胸的带着一众人走了进去。
期间还不忘朝飞雪炫耀一下“看见没,我做不到的事,有人可以帮助我做到。为官者,要善用人。”
“大人好厉害,飞雪记下了。”
不料,几人刚进去,就看见张中站在院子中间,脸上虽然挂着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没想到,你竟真是县令。”
魏知然走上前,笑了笑“我如果不是,你打算怎么样?”
“放了你。可惜,你是。我只能说,这都是命。来人啊,将县令大人带下去好生看管,可别怠慢了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就不好了。”
他一下令,十几个家丁从四面围过来,魏知然见状,赶紧把云渺渺拉到自己身边。
何言和老陈挡在最前面,一刻也不敢放松。
“昨夜我们打不过这位少侠,但今日是在我刘府,还能任你横行?魏知然,你错就错在心太软,竟然还放我们回来。纨绔就是纨绔,披了身官袍,也成不了器。”
“我成不成器,倒是无所谓,只是你要好好想想,我为什么要放了你,还要亲自送你回来。”
张中表情一顿,看了看对面的人,突然想到什么“你们还有一个人呢?”
“你说阿苏啊,没做什么,就是在屋里四处转转。对了,忘记告诉你一声,阿苏最擅长找东西,刘府这么大,肯定藏了不少好东西。不过,这都快过去两三个时辰了,依照他的本事,只怕,早就将府里翻了个底朝天。再等等,或许会找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
张中脸色微变,神情明显变得紧张,却还想要掩饰住“魏大人真是爱说话,你这个官可以靠买,做事难不成也只靠猜的。我是刘府管家,大人不请自来,就是擅闯民宅。”
“谁说我是擅闯的,我县衙的师爷在你这府里走丢了,我不过是来找人的。”
“你……魏大人,你出手阻拦我抓回刘家下人一事,我已经不同你计较,我就问大人,今日来,可是为何事?”
魏知然将飞雪拉过来,指了指“我想买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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