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赵安夏被扔回病房里,手铐却是被固定在围栏上。

她没有办法退回床铺,只能侧身半靠在栏杆旁。

“攻击其他患者是很严重的违规行为,考虑到你的病情,我们已经把惩罚降到最轻了,五天后会有人来帮你解开。”

“赵翠花患者,希望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暴力倾向,哪怕是在幻觉当中。”

几个陌生医生对她说这些话时,手里的电|击|枪“滋啦滋啦”响。

赵安夏没有吭声,默默用拇指摩挲指掌关节处的伤痕。

“砰——”医生们离开了,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墙角摄像头的红点像什么东西的红眼睛在眨。

赵安夏朝黑暗喊道:“出来!”

没有人回应。

赵安夏做好准备和那个梦里的女人聊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召唤她。

“我现在知道自己有病了。”

“不过只是在这个年代生病而已,说不定等回去自己就好了呢。”

“但是万一没有好转,要继续工作的话恐怕有点麻烦,我有时会分不清普通人和异能者。”

“……你怎么不理我?真没意思。”

赵安夏不说话了。

她开始思考自己回去之后还能做什么。

也许那个医生教训得没错,她应该尽量避免使用暴力手段,这样就可以防止犯病的时候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开一家花店?餐厅?太复古了,应该没有多少顾客。

不如一家私人飞行器修理厂,或者射击馆。但不管是哪一种,顾客要是听说店老板是个疯子,八成不会再光顾。

想着想着,赵安夏胸口有些难受。

她不擅长与人交往,却总能与研发部最新出的武器很快磨合,还曾在总部举办的模拟战斗比赛上拿过百分之八十四胜率的战绩。

不算顶尖,但绝对中上,她是从握枪都不会的菜鸟一步步爬上去的。

赵安夏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自己好几年的事业,也不想就此终结王牌专员的名号——不过总部如果因此给她发放高额补偿金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考虑——至少要足够她游手好闲三十年的那种。

“怎么就病了呢?赶紧好起来啊!”赵安夏用头“哐哐”撞栏杆,鼻子发酸。

她已经彻底不指望总部派的人来找她了,那天听见的暗号说不定只是为了暂时稳住她,他们偷偷观察一段时间确定她疯了过后就把她放弃了。

*

李子川见到赵安夏额前的大包时,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讶。“他们打你了?”

“没有。”

只不过在抬她回来的时候用了电|击|枪。

赵安夏“嘿嘿”笑了两声,调整手铐的角度站起身照镜子,她现在真的像极了偷东西被人狠狠揍过一顿的流浪汉。

“李医生,我觉得我是个天才。”

“嗯?”

“我在幻境中发明了一种机器,可以穿越时空。”

那当然不是赵安夏发明的,但监控探头在上,要表现出自己已经承认百年后的世界是幻觉,她只能用这种说法。

“物体接近光速飞行的时候时光流逝变慢,把飞船改造成能够持续近光速移动,再沿着三维空间逆向方向飞行就能够回到过去……”

“听上去很有道理。”李子川说,是医生鼓励患者继续陈述病情的惯用语气。

“要防止时空膨胀和弯曲的时候伤害到飞船里的人,就需要保证飞船外壳有足够刚度,有一种特制的高强度钢可以达到需求,它的外观像很亮很光滑的银色铝合金。”

“这种机器有两个独立驾驶舱,驾驶座后方可以放零食和饮料,我给它取名为时!光!机!”

护士和李子川都看着赵安夏,一个一脸“她怎么又开始了”的不耐烦,另一个则面无表情。

赵安夏语速飞快兴奋地说了一阵,突然收到护士给她递的眼色,安静下来。

“李医生,现在开始今天的辨别练习吧。”

“好。”

李子川垂眸看了一眼女人满是伤痕的手,轻轻将自己的掌心覆盖上去。

赵安夏用手指写:“它就在平房里,侧翼刻有297-13。我看见过。”

赵安夏从厕所通风管道爬到楼外的那天晚上,恰好碰见门开后一群穿白大褂的人从里面走出来。

那天她踩在巡逻机器人头顶溜回病房,没有思考太多。

人脑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能够储存相当多的信息,却没有办法及时处理。

最初赵安夏只是怀疑有人把时光机掉落的东西藏起来了,自己才没能找到任何有关的碎片。

她一次次把那段画面找出复盘,终于确定自己那晚乍一看见到的银光就是时光机机翼的残骸——和未来有关的东西不可能是幻觉,那天晚上就算真的犯病了,也是她回到病房以后才发生的事。

那排平房下方肯定也有空间,没有把残骸放置在地下,极大概率是因为体积太大或重量超标送不下去。

这就意味着时光机爆炸后机身主体很可能没有完全损毁。

或许,修一修还能用?

李子川感受到女人传递的信号,眼睫颤了颤。

赵安夏继续一笔一划地写,直到所有信息传达完毕,两人开始交流可以让旁人知晓的部分。

“赵翠花患者,你在和另一位患者起争执的时候,有什么感受?”

“我一开始还分不清楚是不是幻觉,但是他的下巴很硬,打得我手疼的时候我就知道应该不是幻觉——后来保安让我不要攻击患者,我就更加确定这一点。”

护士忍俊不禁,李子川则象征性地劝慰:“下次尽量采用非暴力手段分辨。”

“可是他骂我啊。”赵安夏瞪大眼,委屈极了,“他肯定不会像李医生你这样让我握着手练习。”

话音落,赵安夏听到很低的气声,像是没能憋住笑时发出的,于是自己也笑开。

她不讨厌面前的两个人,尽管那名护士有时似乎很嫌弃她。

被关在重症病房的时间很漫长,尤其他们走后,连灯光也没有了。只有她一个人在黑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是这段时空错位的尽头,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再次病发。

举步维艰之下,单打独斗行不通。她需要等到李子川信任她,或者说,信任百年后世界的存在。

可万一李子川不相信呢?万一李子川把一切都汇报给他的上级,然后和其他人一起把她当猴子看呢?

赵安夏思索着备用计划,把冲向大门的警戒线纳入其中。

她赌自己作为试验品对医院的重要性,赌他们会救下她。只要这过程当中有任何疏漏,她就能逃走。

死和疯没有太大差别,她想要正常地活下去。

*

锁链禁锢下,赵安夏吃了睡,睡了吃,昏昏沉沉,服药的时候多了一份虔诚。

她想唱一会儿歌,一时想不起其他调子,只好哼着医院教给病人们的曲。“祝你快乐!祝你快乐!”

哼着哼着,病房的正上方忽然亮起来。

重症病房的铁栏杆内的空间不超过五平方米,但就是在这五平米的天花板上,出现了磅礴浩荡的星云。

它们无声旋转着,璀璨夺目,品红与橙黄逐渐浸染深蓝色的云团。

有一瞬间,赵安夏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室外,看见洪波深处的点点光亮。

她想起曾经站在大厦顶端见过闪耀的霓虹,她带着一身血腥味,夜风吹过她的脸,冰冷又温柔,恍如隔世。

这是什么?她又犯病了吗?

赵安夏别过头用肩膀蹭脸颊,湿漉漉的,竟是流泪了。

黑暗中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和约定好的一样,李子川独自一人到了病房。

摄像头被切断,没有平日的录音笔,只是他们两个,坐在虚假的星空下,中间隔着几道栏杆。

赵安夏努力用下巴指向天花板的方向:“你能看见吗?”

“可以。”

那就不是幻觉。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赵安夏问。

“……什么也不是。”黑暗中的人影回答。

“这样啊。”赵安夏知趣地点点头,没有追问。

不是做每件事情都需要理由,也不是做每件事的理由都要为人所知,比如现在,赵安夏知道自己喜欢这些美丽的东西就足够了。

过了一阵,李子川率先打破沉默:“就像你说的,试验室的确有存放疑似‘时光机’的东西。”

赵安夏转过头,借着星空微弱的光看见了李子川的脸。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位李医生没戴口罩的样子。

赵安夏睁大眼睛,甚至考虑要不要把自己买的机器人男友拿去重新建一个外观模型——如果她能顺利回到百年后的话。

没了遮挡,完美的鼻骨曲线完全展露出来,下方两片薄唇弧度完美得恰到好处,要是光线再亮些,说不定能看清饱满唇珠上的红润。

星星落在他的眼睛里,不顾旁人感受地眨,美丽又疏离。

“我记得你。”赵安夏脱口而出。

李子川有一瞬迟疑:“什么?”

“我们在上辈子见过,情定亿万斯年。”

“……”

赵安夏因自己的玩笑话乐得花枝乱颤。

李子川别过头,只希望女人没有注意到自己不争气发烫的脸。

他悄悄吸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时光机里面有改良后的电磁发动机和特殊燃料残留,虽然不知道它们能不能达到超光速推进的效果,但内部结构基本符合你所说的原理,侧翼刻着的编号也吻合。”

“相信我了?”赵安夏怪笑。

李子川不理会赵安夏的揶揄,继续说:“但它不是碎片或者残骸,而是一台十分完整的设备。”

赵安夏敛了笑容:“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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