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御臣

宋蓉的担忧果然成真,第二天,以及往后的每一天,许肩吾再也没能回到北宫。

很久很久以后,许肩吾想起二人的初见,仍是那样记忆犹新。

那一晚,烧“地龙”的宫人似乎也格外卖力。以至于外面雪花飘飘,寒风呼啸,殿内却很暖,甚至有些燥热。

周衍将龙袍扯开一些,热切而真诚地说道:“那开始吧。”

许肩吾望着对面那人露出的喉间愣了下,很快便转开目光,小声问道:“从哪里开始...舔?”

“不急,先喝口茶降降温,”周衍一本正经道:“你脸怎么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许肩吾:“......”妈的!这孙子明知故问,要求还不少!

端起茶碗,听见那孙子说:“从萧太后弥留之际开始吧,朕要你事无巨细,将知道的都说出来。”

“啊?”许肩吾瞬间睁大双眼,带着点不可置信:“那恐怕...一盏茶是不够的啊。”

于是周衍把茶壶拎了过来。

“年初的时候,萧太后病重,她自知行将不起,在病榻上任命萧尧臣为上将军,统领北军,萧舜钦统领南军。”许肩吾说道。

“南、北军虽然同为京城禁旅,但据朕所知,北军拥有精兵数万,实力远大于南军的几千人。”

“职责不同,南军只负责保障皇宫的安全,而北军负责宫殿区之外的都城安全。”许肩吾继续说道:“萧太后甚至还下了一道特殊禁令:魏英勃尽管时任太尉,是名义上的武官之长,但是却不许他进入禁军的营垒!”

“在时局动荡之时,谁控制了南、北军,谁就是长安的真正主宰。”周衍点头道:“为了萧家,她也是够苦心孤诣地了。”

“萧太后还用遗诏任命萧舜钦为相国,萧尧臣之女为‘少帝’的皇后。”

“如此一来,萧氏一族控制朝政不必再追溯到萧太后之身了,用‘少帝’外戚的身份就更加直接和有效了。”周衍说道:“果然老辣,你跟着她,学了不少吧?”

许肩吾:“?”你礼貌吗?如果告诉你,这好些还是我的献计进言呢,你会不会当场跪了?

“后来的事,微臣就不是很清楚了。皇上或许可以问问陈相他们。”

“怎么突然气鼓鼓的?”周衍扫了眼使性子的人,笑道:“还有,你称自己‘微臣’?”

是啊,內侍只有自称“奴才”的份,自己又在坚持什么,妄想什么呢?

可为什么就是不能做到——奴颜婢膝?

“嘴巴黏住啦?闭那么紧还怎么舔啊?”周衍显然是不打算善罢甘休,凑近低笑道:“嗯?朕的好爱卿。”

许肩吾生平第一次发现:其实‘奴才’二字也不是那么难以叫出口的啊。

天亮了。

前朝的大臣们,纷纷开始焚香拜读——新君即位后发布的第一道诏书。

“制诏丞相、太尉、御史大夫:

间者诸萧用事擅权,谋为大逆,欲危周氏宗庙,赖将相列候宗室大臣诛之,皆伏其辜。朕初即位,其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酺五日。”

这道诏书,任谁看了不得赞一句:真是思虑周全啊。

首先,为“诛萧之役”定了性——“谋为大逆”。褒奖参与其事者保全周氏政权的功劳,这无疑是给众人吃了颗“定心丸”啊。

其次,借登基这个值得庆贺的吉日,发布赦令,面向全民普遍赐爵一级,并恩赐百姓以牛酒,特许民间可以聚会,欢饮五天,也就是“普天同庆”。这是把皇宫里的流血事变,升格为“与民同乐”的国家庆典了啊。

此诏一出,大家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周衍小时候脑袋被驴踢过,纯属谣言!

于是作为盛朝的第五任皇帝,二十三岁的周衍甫一登基,便引起朝堂骚动。

本朝律法规定,男子年满十八,女子年满十五,即可婚配。

一般贵族子弟,往往会比规定的年龄早一点娶妻。

而皇族更甚。

可偏偏这位新帝,至今尚未婚娶。

满朝文武,谁家还没几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啊。

于是全都做起了皇亲国戚的美梦。

***

等正式拜谒了高庙之后,周衍便将母舅乔绍封为“车骑将军”,遣其前往代地迎皇太后回长安。

“皇太后她老人家还没迎回呢,这帮大臣们就按捺不住了,一个个地争着送女儿进宫呢。”许肩吾看完那厚厚的一摞奏折,忍不住发笑:“要不,让他们先把画像送来,您先相看相看这些名门闺秀?”

周衍在一旁,姿态随意地坐着品茶,闻言也不答话。

惹得许肩吾心里直翻白眼,小声抱怨道:“唉,真是自讨没趣啊......”

“朕喜欢长得白的,看画像能看出来吗?”周衍忽然轻笑一声,丢过来颗冬枣。

“‘一白遮百丑’,要不说您能当皇帝呢,就是会挑!”

许肩吾单手接住枣子,毫不客气地放嘴里,一顿咔咔嚼。嘿,又脆又甜,让人不得不感慨:给皇帝享用的,就是好啊。

“朕入宫那一日,在城门口被守卫拦下,称没有太尉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通行。”周衍转着手中的茶杯,缓缓道:“一个时辰后,称病的魏英勃姗姗而来,朕才得以进入。”

皇帝转过脸问道:“你知道那一个时辰,朕都在想什么吗?”

还能想什么?肯定是又难堪又气愤,恨不得将魏老头一掌扇翻在地上,指着老匹夫的鼻子痛骂:让朕进宫的是你,不让朕进宫的还是你!想玩“指鹿为马”那一套是吧?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朕岂是那任人宰割的羔羊!

于是许肩吾总结成一句话:“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呢?”

“朕当时在想,这个太尉,果然......”周衍笑了起来:“朕当时真是高兴极了。”

额,能当皇帝的,脑回路果然不一般。

人家那是给了你个“下马威”,你还笑得出来,也是个人才。

“皇上,您对这些元老重臣,一点都不担心吗?”

“放心,朕御臣自有术。”周衍瞥了眼一脸不信的人,又补了句:“哼,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你们?为啥要说你们?

难道,你还想连我一块儿御了?

许肩吾暗暗想着。

忍不住又悄悄看了眼宝座上那位。

***

来年开春后,天气渐暖,乔太后终于被接回了宫。

真是“知子莫若母”啊——太后身边的两名宫女,虽姿色艳丽,各有千秋,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白。

听名字也可知一二——一个叫“胜玉”,一个叫“赛雪”。

就是看着年纪也都老大不小了,咋一直没赏给周衍?

难道......那个秘闻是真的?!

许肩吾思及此,忍不住惊了自己一身汗。

冷不丁地听见旁边有人说:“花儿啊,想啥呢?看着都愣怔了。”

许肩吾忙敛神让座:“师父,您怎么得空过来了?”

赵德发坐下后,先“咕咚咕咚”灌了两碗茶,才埋怨道:“直说了一大晌,差点渴死,这个曹松,哎呀......”

对这个新上任的忠御府总管,许肩吾虽是见过,却不曾打过交道。

“听说他以前是个账房先生,向来是账目清楚,一个铜板不差的。”

赵德发连连摆手:“快别提了,总之啊,咱家看他在这个位置上,早晚累死。”

许肩吾心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不正是皇帝最爱的那一类臣子嘛。这个周衍更甚,常常将他那一套‘黄老之术’挂在嘴边——什么因天循道、清静无为、君逸臣劳、万民自化......其实啊,就是懒、得、蛋、疼!

“哦,对了,家里昨儿个捎信了。”赵公公掏出封家书。

许肩吾忙双手接过,展开读了。

原来是吴王周奇想进献美人,特意派人去赵家打听皇帝的喜好了。

说起这个周奇,他本是周振邦二哥之子,当年吴王穆信叛乱之时,高祖亲征平叛,周奇当时年仅二十,以骑将身份跟随高祖,一举击破穆信的军队。

当时高祖认为东南之地与朝廷悬隔,非猛壮的藩王难以统治,而自己的儿子还都年幼,承担不起这个重任,于是就立周奇为吴王,统辖三郡五十三城。

“这周奇倒是积极。”许肩吾将信递还,嗤笑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吴地出美女。”

“吴地富庶,出手自然是阔绰了。”赵公公凑近小声议论道:“咱家看那吴世子,也是个爱唱高调的主儿。”

“周显,人要不爱显摆,咋对得起他爹起早贪黑给起的这好名字啊。”许肩吾说完,师徒二人俱是忍俊不禁。

而此时,永寿宫里的天家母子也正在交谈。

“萧氏那老妖妇掌权那么些年,只怕是把国库都倒腾她娘家去了。”乔太后今日穿了身道袍,头饰也简单。可说出的话,却似乎并不是那么无欲无求。“昨日曹松把册子呈给哀家看了,才抄没了那么点儿东西。哼!皇帝,觉得合理吗?”

“这个......儿子也有怀疑,正在让人调查。”周衍吹着浮沫,状似随意地说道:“母后回来这两日,可见过北宫的那位了?”

“她人没现身,但是却送了份大礼。”乔太后笑眯眯地凑近儿子低语:“就是长公主陪送的食邑——城阳郡。”

城阳郡。

周衍想起二人昨晚还说起过,许肩吾感慨此地几番易主,命运多舛。自己还笑话他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见皇帝不答话,乔太后又提点道:“哀家听说,皇帝将萧氏身边的旧人,收为己用了?”

“嗯?”周衍回神,抬头道:“哦,您说的是阿吾吧?”

阿吾?那个奴才是叫什么吾来着?

乔太后还没想出来,又听见自己初登大宝的儿子说了一句:

“想要坐稳皇位,此人一定要拉拢。”

“为何?”乔太后实在是想不明白:“推举你上位的不是宰相和太尉吗?”

周衍只是笑了笑便起身告辞:“母后,您不必费神想这些,万事有儿子呢。”

直到皇帝走远了,乔太后才后知后觉地想道:“以前和自己无话不说的傻儿子,才当上几天的皇帝,就跟亲娘搁这儿装深沉呢!”

诏书出自汉文帝刘恒之手。

好吧,废柴作者没啥文化这件事,终究还是暴露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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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御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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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三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