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节。
皇帝先率百官去郊外迎春神，踏青祈福。
然后回宫宴请赏赐众臣子。
晌午一过，乔太后在御花园举办的赏花会也开始了。
受邀的夫人们心知肚明，这是要相看了，纷纷欢天喜地携女儿前往。
能入得了皇家法眼的，绝对称得上是大家闺秀中的闺秀，名门贵女中的贵女。
头天晚上，乔太后命人将几位候选人的画像送了过来。
周衍连头都没抬，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就继续批阅小山似的奏折。
一旁的许肩吾，却按捺不住好奇之心，频频侧目。
“你何时练就了‘透视眼’？”周衍嘲他：“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正在研墨的手立时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砚池里的墨水用完。皇帝抬眼，见那人还是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在一旁杵着。
颇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将笔放下，伸手拿起了一个锦袋，将里面的画轴展开。
许肩吾忙探头去看。
只见是一位手执书卷的美人，旁边标注着两行小字：宰相陈殊幼女——陈兰心。知书达理，蕙质兰心。
周衍摇头：“这个腿短。”
许肩吾：“？”人家陈小姐分明是端坐在太湖石上，裙摆拖地，你哪只狗眼看见人家腿的？
又展开一卷。
是一位弹琴的美人。旁边标注着：
御史大夫徐之信之女——徐慧，温柔可人，聪慧玲珑。
周衍摇头：“这个胳膊短，手也粗。”
许肩吾：“？”咱就是说，你那狗脑袋是有多不开窍啊，但凡胳膊短点，手指粗点的能弹这么长、弦这么多的琴吗？
再展，是大将军樊胜的爱女——樊美丽，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美人拈花回眸，神态娇羞，眼神却明亮大胆。
许肩吾心想：“这回总挑不出毛病了吧？”
然后就听见那狗皇帝说：“这个太黑。”
许肩吾终于忍无可忍：“就这墨水画像，请问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周衍回道：“樊将军外号‘爆炭’，他闺女能白得了才怪。”
许肩吾：“......”拜托，那是形容人脾气火爆的好伐。咱别看见个“炭”就是个“黑”的，行吗？
周衍边摇头边问：“还看吗？”
许肩吾看了眼硕果仅存的两个，咬牙点头，心道：“我倒要看看，你个吐不出象牙的狗嘴还能秃噜出个啥。”
是太尉魏英勃的嫡孙女——魏星若，善解人意，冰清玉洁。
许肩吾望着画像上中规中矩坐着的女子，支起耳朵等着某人的评价。
周衍这次却什么都没说，仔细端详了片刻，就卷起来了。
这倒是有点意外，许肩吾眉心一皱，很快就想通其中关窍了。
原来高祖除了八个儿子，还有仨闺女。
魏星若的母亲，正是做了魏家嫡长媳的二公主周悦。
“微臣记得当时有位名士有幸见过二公主，曾做出过评价——公主甚贤，其姿貌虽非绝丽，而举止大方，气象温雅，靓如秋云之吐华月，蔼如春风之拂名花，实世所罕见也。”许肩吾说道：“有这样的母亲，女儿想来也...”
“也不好看。”周衍竟然打断道：“朕记得这位皇姐，长得实在是很一般。”
最后一个都懒得拆看了，周衍有点恹恹地叹口气道：“其实对朕来说，娶谁都一样。又何必如此折腾呢。”
许肩吾瞧着皇帝那神情，不似作假，明白他刚才的话不过是随口敷衍逗闷，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秘闻——说代王一直不娶妻，其实是因为身有“隐疾”。
如果是真的，那也——太、惨、了、吧！
许肩吾顿时蔫吧了。
春日的阳光都无法令他的心情明媚。
乔太后身边的心腹太监贾高义，躬着身子，正低声卖力地向主子禀报着打探来的消息。
“那位红衣姑娘，老奴瞧着最是端庄大气，富贵喜庆，太后，您瞧着呢？”
许肩吾站在皇帝身侧，一直在垂目养神。哦，不，是一直在持续蔫吧。听见这谄媚至极的话，面色不动，眼睛却悄悄向末位瞟了下。
那里坐着的是乔绍的女儿——乔楚楚。
本来自己对“表哥表妹，青梅竹马”什么的无感，可是，这一瞥，不由地大为震惊：这乔家女儿竟如此不凡，不仅楚楚动人，我见犹怜。最关键的是——脸涂得那叫一个白！
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对皇帝表哥的喜好相当了解啊。
这就有点棘手了。
后面自然是：各位闺阁极力表现，将那女子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展示了个遍。
许肩吾偷眼打量，周衍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如痴如醉。
这也太会演了吧？简直是把一个压抑太久，饥不择食的狗皇帝，演绎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啊！
也许并不是演的？过了会儿许肩吾心里又开始不确定了：
当初那个猜测——周衍小时候确实被驴踢过，不过踢得不是头，而是比头更要命的地方。
到底是真是假？
***
萧太后临朝之初，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曾大搞周、萧联姻，想制造出周、萧两姓共治天下的和平假象。
别的都挺顺利，到了周衍这里，却是推三阻四，无人愿意。
原来这代地不仅是个风沙漫天，土地贫瘠的荒凉之地，最主要的是它地处西北边陲，紧挨草原。小股游牧势力劫掠侵扰那都是家常便饭。而纵观以往，匈奴入侵中原时，十次有八次也会选择从此地进入。
一句话：又穷又乱。
并且，周衍小时候脑袋还被驴踢过。
一句话：家里又穷，孩子又怂。
这谁能愿意嫁呀。
萧太后左思右想，也无计可施。
而那时，许肩吾刚来到萧太后身边效力，见状便主动献计。
于是那年秋天，萧太后派出使者前往告知代王周衍，朝廷有意内调他，改封为赵王或梁王。
赵、梁两地，俱是令人垂涎的“膏腴之地”。
但是周衍却婉言谢绝了萧太后的示好。
许肩吾记得当时萧太后望着“愿守代边”这几个字，神色复杂，久久无言。
直到晚间收到了一封密函，才展颜道：“哼，竟是个不足为虑的废物，以后随他自生自灭吧。”
那密信被宫人拿去焚毁，许肩吾趁人不备，偷偷拣取残页，看到了“袋、损、不、道”这几个字眼。
当时一头雾水，不过经过后来发生的事，许肩吾曾大胆猜测过：那封密信上的字很有可能是——子孙袋受损，不能人道。
那会儿倒也没太在意，加上时光久远，自己早已忘了这茬。
谁能想到远离长安十五年，最不起眼、毫无存在感的一个藩王，如今会登基称帝呢？
许肩吾这些年身处皇城，见惯风雨，自认也算有些见识。此时才发现，自己还差的远。
但他不肯认输，因为他从来自信。
他自信要看清，就无人能蒙蔽。
***
几日后的夜晚。
皇帝批完最后一道折子。状似随意地问了句：“都七天了，这小风寒也该好了吧？”
粘上毛比猴都精的赵德发，自然知道皇上说得是谁，忙回道：“皇上息怒，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事关龙体，奴才们自然是更要谨慎，不可带一丁点儿的病气来御前侍候。”
“朕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周衍望了眼更漏，整衣起身道：“时辰还早，他应该还没睡下吧？走，去看看。”
赵公公忙躬身急趋，领着皇上来到太监们的住所——监栏院。
院子内有数排低矮的房屋。不当值的太监们大多都住在这里。
七拐八拐，终于来到许肩吾的房间。
透过窗，能看见屋里还亮着灯。
“嘘”，周衍起了逗弄之心，制止了赵公公敲门的意图。示意随从们在外面等候。
然后轻手轻脚地绕到后面，翻窗而入。
案几上摆满了书，那人正在灯下苦读。
周衍正要开口赞赏，猛然瞥见那人手中的书，哦，不，确切地说是画——赤身男女，光天化日，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忙转开目光。
然后看见——《房中术》
再转——《春宫图》
嘿，他还不信了。上手拨拉——
《狐妖采阳记》、《妖僧采花集》、《**艳史》、《欢喜双修》、《情海沉浮录》......
竟然还有一本讲受孕的医书——《妊娠手册》
许肩吾在周衍弯腰的时候，早已察觉，扔下手中的书，面色通红地站了起来。
此时，更是羞窘难当。将书册一把抢过，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进来了？”
“哦，”周衍憋笑道：“那...朕走？”
许肩吾不吭声。
都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韵。
尤其是当美人含羞带怒的时候，更是让人心痒。
周衍不禁看痴了。
“阿吾，”牵起他一只手来，“你既然如此刻苦钻研此道，那今晚...”
帝王的声音低了下去，轻轻含住了他的指尖，“...就让朕受用了吧。”
那一刻，许肩吾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直观感觉：这狗东西竟然比自己高这么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