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安虽然吃了哑药口不能言,但步下的功夫却一点不含糊,一听见呼唤便如阵风一样冲出了门,正撞了将要入门的傅旻满怀。
“哟哟哟,”傅旻一手揽住他,笑着嘱咐,“慢些慢些,仔细磕碰。”
陆望安到底是脸皮薄了些,初时的喜悦暂歇,也渐渐回味到了不好意思,正正襟站定,轻轻点了点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傅旻又将他拥住,一道往房里走,“今儿出门给你带了些吃的,快看看合不合口味。”
待进了门,傅旻才看见桌上已放好的“工作餐”,也未多犹豫,将食案往自己面前一拉,将食盒打开放到了陆望安面前,“明月,你吃这个。”
陆望安歪头想了想,拒绝的话打起手语来太麻烦,索性点头同意。
云客来的餐点主张精致,好看好吃但量少,傅旻打包来的这些一个人吃有余,两个人吃却稍显不足,本来他打算的是将就对付一口,既然多出了一份,就也不浪费就是。
陆望安将食盒里的菜每样先给傅旻往食碟里夹了一筷子,之后才开始自己吃。
他从食盒的模样就猜出来是云客来的菜,早几年里他还痴迷了一阵儿,后来这家酒楼的大师傅应太后召进了御膳房,吃得多了也便没那么稀罕了。
今日再尝,似乎是比平素御膳又多了那么一点滋味。
大约是因为,这是师哥大老远从宫外带回来的?其上还附了情意在?
若不然,都已微凉又怎么会赶得上新鲜出锅的御膳呢?
他一边思虑一边用膳,速度不经意就慢了下来。若是在用御膳,他是决计不敢如此的,在宫里着龙袍,哪怕食寝都还要提着三分精神,时刻谨记礼数。
也就是用小乐师的身份待在师兄身边,才会有这样的恣意。
好像自己从来都只是明月奴,不会再变作陆望安一样。
傅旻吃饭却从来都是极快的,不出声音但并不失文雅,前世今生都是如此。此刻见人吃饭歪头支颐,十有**是在七想八想,便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陆望安的脑门儿,“用饭认真些,莫要思虑。”
前世里他看过一个新闻,说的是一个美食杂志的编辑三十来岁就得了胃癌,推测得病原因是吃饭也是她工作的重要一环,在品到美食时她要集中精力在脑中措辞造句来形容味道,长期消化不好,便得了这个要命的病。
陆望安瘪了瘪嘴——刚刚还说在师哥面前可以恣意妄为,转头就被人管上了。
“这什么表情?”傅旻笑笑,“为了你身体好,听话些。”
陆望安自然是听他话的,收了胡思乱想很快就用好了,吃得干干净净。
见人吃完,傅旻开始着手收拾餐具,“我当下还摸不太清你的口味,便照着他们店的招牌与我祖母夸赞过的几道点的。”
陆望安点了点头,将袖口折了折,准备与傅旻一道收拾。
傅旻摆了摆手,“别了,你的手还要弹琵琶的,这种粗活尽量少做些。”
陆望安确实做不来这些,强行去帮忙反而容易穿帮,便乖乖坐到了旁边,心里却想着:什么道理呀......弹琵琶的手金贵,哪又比得上执笔理政的手金贵呢?
之后二人还是一道出去散步消食,傅旻捏了捏陆望安的手,“下次得空还给你带,再多换几个菜式,你都尝尝。”
陆望安挽着傅旻的胳膊,没骨头一样地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人肩头,闻言拉过了傅旻的手,一笔一划地在手心写着:没有你做得好吃。
知名酒楼亦或皇家御膳,与他而言差别不大,成日成日的比精赛巧反倒使他厌倦。
他真正缺少、真正稀罕的,是有一人洗手专给他做羹汤,旁人的寻常恰是他的最不寻常。
傅旻盯着在自己手心写字的灵活手指瞧,半晌笑出声,“你倒比我更适合入仕,这话说得可真叫人心里舒坦。”
陆望安又悄悄撇嘴:师哥这是当自己在拍马屁呢?人家说得可都是真心话!
*
这几日事忙,傅旻几乎日日都要在文渊阁忙到深夜,若搁从前定是宿在官寮,但如今他也算是有家室的人,天再晚,只要明月奴为他亮着一盏灯,他便如倦鸟还巢一般,再累都也要提着风灯、步伐匆匆地回家。
与他相对的是,陆望安只是较从前忙了一些,还是能早早地歇下。
纵然各地折子飞至京城纷纷就如雪花片子,但十之**都被文渊阁处置了,剩下的那些上朝讨论,基本上也都能当场解决,再拟旨任命那便又回到了文渊阁处。
古往今来的皇帝,治国理政各有其道。如先帝,他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所以治国多靠自己,并将本朝推至前所未有的兴盛,但夙兴夜寐掏空了身子,英年殡天。
陆望安曾经也有那么一息时间想要效仿,但念及自己一无能力,笨鸟先飞亦不能及;二无心性,断断是吃不了那个苦,便只能走另一条迥然之道——知人善用。
现在文渊阁内左相右相分庭抗礼,他二人风格不同,但却都能力卓然。
陆望安自认不聪明,但得益于幼年习得一些族内占卜之术,识人却还准:左相傅旻忠君,认准了自己,便自会护着自己明堂上坐,高枕无忧;右相忠的却是天下,只要上位之人有陆氏血脉,可以兵不血刃更迭皇权,不让百姓受苦,那龙椅上坐了谁,都无所谓。
陆望安从来都能清楚感知到右相对自己的不满意,但是目前情况来看,忠天下暂时与忠君无异,所以他这个皇帝才能乐得清闲。
比如现在已经戌时过半,但是师兄还没回来,而他已经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拿出来前几日得的新话本子。
就是傅旻前几日精心挑选的那本。
今年春暖,春三月过后寒意走了大半,陆望安只穿了身白缎寝衣,盘着腿坐在大通铺上,颇有些虔诚地、小心翼翼地拆开了这本《寻溪游记》。
毕竟,这是师兄送给自己的第二份礼物呢。
翻开第一页,陆望安便在对劲里品出来了一丝不太对劲,抛却遣词造句稍显粗糙不提,字里行间似乎隐隐带着,急切......
他挠了挠头,继续往下看,第二页写的是主角寻溪夜宿破败山神庙,里面还住着一个面貌清秀的赶考举子,篝火跳动,黍粮清香,**,噼里啪啦就行了一通......
纵然是已经行过那事儿,但满篇虎狼词,还是灼得陆望安耳面通红,便着急忙慌地往后,翻到了下一话。
结果下一话刺激更甚,居然是寻溪在寻水之时,于山石之间看见了一樵夫,不经意瞥见那人腰下,一时间五内如焚,忍不住便迎了上去......
“有辱斯文......”陆望安捂住了脸,刚刚好歹还是头顶有片瓦遮蔽,这会儿怎么就光天化日、野外欢愉了。
但即便到了这会儿,他仍不死心,又翻到了下一话——
这次居然是三个人!
陆望安心灰意冷,深呼吸几下认命地闭上了眼,忽然想到什么,又赶紧掐了掐自己的人中——他实在担心自己被这通篇惊世骇俗的桥段给吓厥过去。
于是,傅旻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么一幕:书册散在床上,陆望安胡乱躺着,满脸张红、呼哧带喘,正死命给自己掐人中。
此情此景将他一身的疲惫和滋生的瞌睡虫立时赶走,他大跨步跑过去,将人捞起来就开始翻眼皮,见没事又开始拍脸大声唤他:“明月!明月!”
拍得是稍微有点用力了,陆望安脸更红了些,慌忙抓住傅旻的手,抽空打了手势:我没事,我很好,别担心。
“?”傅旻这下是真不懂了,“那你刚刚是在......”
陆望安捡起书册,苦着脸指给傅旻看,一边指着,一边面红耳赤,身体力行地告诉傅旻,自己真的没事。
要非说有事,也只是被黄懵了而已。
傅旻低头扫了几眼,眉头深深锁了起来——误会啊误会,简直是天大的误会!
电光火石之间,他脑子里已经转了八百个弯,想着该如何得体地表示,自己并非那种好色、甚至变态之人,只是看这名字不错,以为是本情感向的游记,才买来送人的呢?
结果没料到,公路文居然是花市文——他前世虽然不了解**,但却也在网上刷到过那个“花市受小长假”段子,简单总结一下就是七天小长假、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回旋地做。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吐出一句囫囵话,今日朝堂上舌战右相一刻钟的人仿佛被哑巴夺了舍。
最后还是陆望安打手势问他,是不是想要了?
傅旻疯狂摆手、快速摇头,竹筒倒豆子一样剖白心意,决心以说话数量取胜:“不不不,明月你听我说,我绝对没有任何冒犯你的意思,只是书局为了防止这类精装的书册遭人为损坏,都是封了蜡印的,我无从知晓内容,仅凭书名猜测以为是游记才拿来送你,你千万放心,我并无歹心歹意,更不会搞那些花的......”
陆望安滞了一下,书里的文字猝不及防又冲劲脑内——“将将挺立,在长衫处顶出骇然弧度,寻溪只消瞧上一眼,整个人便氤氲了起来”。
他指了指傅旻的官袍玉带下两寸之处,意思再明显不过:身体不会骗人,你就是想要了。
傅旻慌张一捂,抬眸间隙却见白缎寝衣处是同样的异常,不由失笑:“明月......”
陆望安也是现在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变化,简直羞愤欲死。
气氛都到了此处,不做点什么似乎是有些说不过去。
然而万事俱备,正待蜜里调油时,却看见陆望安脖颈挺立,痛苦又无声地发出了呼喊,抓着被角的手指骨节都隐隐泛白。
傅旻当即像嗑了几斤养胃丸一下泄了气,还出了满身冷汗,焦急出声:“可是伤还没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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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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