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云灦重回御书房,依旧坐公冶瑜对面帮着批阅。
在宫中其他人眼中,他二人夫唱妇随,情真意切,是一段帝后共治天下的佳话。
国中境况也远好于昨年。
“太子”被“处死”的消息早已被快马加鞭传去国中各处,日后再有“太子”出现也不会有人相信。
政局比昨年稳定许多。
昨年许多地方出现小规模灾荒,偶有民变。皇帝祭天,祈求今年风调雨顺,百姓若过好日子,便不会生出太多变乱之心。
公冶瑜道:“昨日之事已令人告知宰相。今日会有朝廷命妇来宫中。”
来的是黄晃的正妻。
黄家之事,交由黄家自己处理为好。公冶瑜有打压黄晃之意,自听取云灦的建议。
云灦乐得清静。
“可朝廷命妇决定不得后宫之事。有些事还得娘娘亲自处理。娘娘欲如何做?”
就事论事。
“有皇后在,处理政事比往日容易了许多。”公冶瑜难得称赞。
云灦眼中掺着傲慢,冷淡淡应下。
她得胜归来却被公冶瑜赶出御书房。如今虽回宫中批阅奏章,心中自应有各种不满。
不过皇帝一句话他便给了好脸色,也不符合她这将军独女的孤傲性子。
公冶瑜看出她的不满,道:“朕知晓娘娘委屈。朕知错了。”
竟有些撒娇的意味。
云灦念头一转,略有几分娇嗔的哼了声,此事便罢了。
她的套子早已打开,今日终见公冶瑜将头伸了进去。
毕竟,与朝中那些大臣相比,她这个皇后亲和了许多。
夜幕深深,云灦换上太监的衣衫去明月宫。
她提着宫灯,优哉游哉。
如她所料,红珠露面。
两人再度交手,红珠依旧占不得她分毫便宜。
“娘娘好生本事,有如此之能,为何说那种令人觉恶心之话。”
云灦眉梢一挑:“喔?本宫说了什么?”
“娘娘真是健忘,昨日在御花园那些话您难道忘了?”
“这位姑娘,难不成您也想给皇帝生孩子?你看来是江湖儿女,大抵连这后宫的门楣都碰触不到。”
“皇后娘娘,你配吗?入宫快一年您却无一次恩宠。若是那远在西漠的大将军知晓,也会捶胸顿足恨自己怎就生出你这无能之女来!”
“姑娘这嘴巴倒是厉害,佩服,佩服。”云灦轻轻鼓掌笑道,“你这般在意,难道对陛下情有独钟?”
红珠肩头微微一颤。她用黑布蒙面,宫灯映照下,眼中的惆怅遮掩不得。
云灦这才缓缓说出自己来意。
“姑娘着夜行衣,还用黑布蒙面。但依旧从身段上看得出姑娘有一张美丽的容颜,一副妖娆的身段。若走在阳光下不知会引来多少年少英俊的江湖侠客——你却只能在黑夜下的宫中独自前行。天亮时,你又在何处?将日子过程如此,你心中可有怨气?”
对面的人,怔了。
一声长叹,云灦一脸不甘道:“可惜了姑娘这般人物。你怎会没怨气?又怎会说出……别人许诺的终究是虚的,世上之事还是得紧紧握在自己手中才是。若有想要的,自己去争。”
她循循善诱。
红珠一猫身,一躲闪,潜入黑暗寻不着身影。
“姐姐吃饭太过胡来,可为何你对那女子几次三番手下留情?”翌日,叶诗宁好奇道。
“朝堂与江湖各有各的规矩,本应老死不相见。未到绝境时留三分余地,也便将来在江湖相见。”世上之人心中皆有一道底线。她也如此。若谁有胆子过线,她便让谁下地狱,入永不复生之境。在那之前让几分也无妨。
“宰相的夫人昨日来了,陪那两姐妹说了些废话,听说今日又会来。诗宁怀疑她昨日回去找宰相大人商量对策——这对策,定是冲着姐姐来的。”
云灦眉梢一挑。
此事她未曾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就事论事便是。
“姐姐带来的都是些家养丫头,自幼与你一道长大,彼此知根知底。可其他人,再有利益牵扯也不会真正知心。姐姐脾性豪爽、深谋远虑,你能与皇帝斗,却不一定斗得过一些随心随意的念头。”
此番话让云灦沉默许久。
果真,黄夫人今日前来是为告状,告的是云灦身边的张嬷嬷。
淑妃推贵妃入水,是张嬷嬷的撺掇。云灦不在宫中时她几次三番去找淑妃,话语间始终有:你姐姐已有身孕,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也有了身孕,你每日蒙圣宠肚子却毫无动静,着实不争气。
云灦大惊失色。
回宫时张嬷嬷已换上白衣,做好必死的准备。
许久,云灦才道:“一个嬷嬷,怎可对淑妃娘娘如此不敬?如今她做了恶行却将一切推在你身上,你岂不是断了自己的前程并惹来杀身之祸?你是本宫身边人……如此行径也给本宫添了不少麻烦。如今那些人都认定此事与本宫脱不得干系。你……为何?”
“娘娘,奴婢的确说过那种话。”
张嬷嬷坦然道自己的确有撺掇的心思。
可她不过是嘴上说说,做、不做、如何做最终由淑妃自己决定,旁人奈何不得他。到底不过是她点燃了淑妃心中的欲念罢了。
“人心中有欲,便添了无数烦恼。此事皆由奴婢承担,绝不牵连娘娘。娘娘如此人物,居功至伟,为王朝立下汗马功劳,怎可在孩子上受如此委屈?只要她的孩子死了,再将白娟的孩子过继给您,您皇后的地位便无人动得了。”
云灦苦笑,孩子、孩子……
难道入宫后女子的除了圣宠与孩子便一无所有?
“的确。”张嬷嬷目光沉静,细说前朝。
无子的女人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若要子,必须要圣宠。
自古以来不皆是如此。
云灦想说自己要开创另一个时代。
却又说不出。
不合时宜。
张嬷嬷重重磕头,道自己不悔,只是心有不甘。贵妃的孩子终究还是保住了。若是生下来岂不是给皇后娘娘添堵?难得黄怡愚蠢。
“嬷嬷……做此事时你可曾考量过贵妃娘娘?若她身子有闪失?”
张嬷嬷恨恨道不过是个妃子罢了。“您才是皇后,若那孩子诞下,娘娘,您该如何是好?老奴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宰了那东西!”
“毕竟是皇帝的儿子。”
“皇后娘娘生的才是太子!”她跪地,诚恳道:“娘娘,奴婢在宫中呆了多年,知晓诞下太子意味着什么。娘娘,您宅心仁厚。将来一定荣华富贵,多子多孙可那挡路的老奴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给你出去。不必如此做,只会让娘娘你在这宫中过得安逸,不用受陛下嫌弃,作为奴婢报恩。”
云灦看着那张老泪纵横的脸,再也争辩不得。
只道“辛苦”。
不过两个字,张嬷嬷长长舒气,一脸喜悦。
张嬷嬷因口不择言被处死。
淑妃黄怡被降为美人。
云灦令给黄悦备下了不少滋养身子的珍贵药品,显露自己的歉意。
她身为皇后却对下人约束不当,也被罚一月宫份。这处罚雷声大,雨声轻,她云家何曾缺那一月宫份?皇帝给的那点儿宫份又何时够她花了?
宰相黄晃不悦,与公冶瑜相争。
他女儿被皇后宫中人所害,皇后不过被罚了宫份,难道皇帝看轻他的两个女儿不成?
公冶瑜只道:“罪人已死。”
二人本就在互相试探,此事不过扩大了他们间的龃龉。
云灦与叶诗宁对坐品茶。
当初选张嬷嬷因此人性格耿直,无太多花花心思。张嬷嬷一直巴望着她诞下皇子,连连相劝。张嬷嬷无那么多花花肠子,云灦从未防过她分毫,谁能想到,看来最是老实可靠之人动手最为狠厉。
所作一切,只为报主。
“倒是被诗宁说中了。”她苦涩道。
张嬷嬷不会想到,这忠仆险些令她小心的布局彻底坍塌,云灦依旧斟酒,敬身边这位忠仆。
论其心,论其迹。
别的,可用别的办法解决。
“她被拔舌处死。你可曾有半分怜悯?”
云灦把玩着茶盏,终一口吞下杯中冷茶,冷道:“怜悯,自是有的。可那个位置本就鲜血淋淋。皇帝杀了多少人才坐稳其位?”
何时夺权成了一件风轻云淡、于谈笑间便可成就之事?
皇位,是需用鲜血滋养之物。
姐姐似乎变了些许。
世上之人本就会改变。
若是为了渴望之物,只会将自己从内到外彻底改造,直至与渴望之物并肩。
叶诗茗浅浅笑道。
“小妹却不这般认为。人这一生又能无任何变化,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只是可惜又有几人能得到如此荣幸,以自己的本性逍遥一生。”她欲言又止。终于道:“有一事小妹怀疑已久,却不知如何与你说,你身边有个叛徒。”
叶诗宁说起文臧、李景离奇死亡后云灦有心将自己的人换上那两个位置之事,她谋划了许久,结局却是她一早布置在京城中的那些人被公冶瑜一锅端,而后赶出京城。
此事古怪。
公冶瑜怎知晓?
她几次三番与公冶瑜周旋,终将事情摸得七七八八。
白绢。
告诉公冶瑜云灦部署的,应就是白绢。
“姐姐要如何处置?虽说她怀了公冶瑜的骨血,但你处理她不难。”
云灦浅浅品茶,道:“再议。如今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叶诗宁见她神情,心中了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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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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