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恩师。”
“元礼，你来了。”萧太傅放下手中在看的公文，冲赵益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恩师，您大病初愈，何不先好好休息。”赵益脸上有几分不赞同，萧太傅如今已是七十多的年纪，自当以身体为重。
萧太傅却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老喽，难免的。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散了，不如趁着还能干活，多做些事，免得留下遗憾。”
赵益想了想如今朝堂上的局势，也明白自己怕是劝不动对方。为了立后一事，朝中诸公也算摒弃前嫌，通力合作，这才压得陛下不得不答应立后。眼下，恩师怕是在操心立后的人选？
“元礼啊，你入朝该有20年了吧。”萧太傅突然回忆起了旧事。
“恩师好记性，整整二十年。”赵益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聪慧，所以虽然家境贫寒，但家里也是尽力供他读书，他也很顺利在十四岁就考上了秀才。只可惜，他的父亲却在此时染病身亡，母亲也一病不起。
为了照顾母亲，他决定放弃科举，可母亲却来信告诉他，他父亲临终之前，为他定了一门婚事，是同村的一个李姓姑娘。这姑娘十分勤劳，自己有她照顾，让儿子不必操心，专心学业。
赵益知道，这婚事怕是不像母亲说的那样，但他在见过这姑娘一面，确认她非被迫之后，也默认了这桩婚事。
于是，有李姑娘替他照顾母亲，打理家业，他可以专心科举，终于，在二十七岁那年高中进士，还是二甲第五名。
“元礼啊，当年我做为主考官，可是一下子就看中你了。你那时虽年轻，但沉稳有度，张榜后，满京城结交权贵的人多的是，唯有你，毫无轻狂之意。”
“现在看来，还是我的眼光好。”
“恩师谬赞了。”赵益那时也年轻，怎么会没有半点轻狂之气。之所以看上去沉稳，是因为他得知了妻子病重的消息。
他出了孝就和李氏结亲，但和妻子相处的时间却非常短暂。为了科举，他独自一人留在府学，而妻子则是在老家奉养母亲，每年只有过年才会团聚。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赵益对这位妻子却十分敬重。赵益很清楚，如果没有妻子的支持，他是绝对没有办法走到今天的。
“你那时放弃考庶吉士，选择任外官，我本来是对你很失望的，没想到，你做的非常好，好的让我意外。”萧太傅回忆当年，也不由庆幸自己捞了这孩子一把，如此清直的官员，若是一辈子在那些偏远州县轮转，岂不是朝廷的损失。
当年，在得知妻子病重后，赵益是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她最后的心愿的。
她奉献了一辈子，就希望丈夫能考上功名，自己也能穿上凤冠霞帔，当个风风光光的诰命夫人。
而要有诰命，赵益就得有官职。
庶吉士当然好，那可是被人称为储相的一群人。可庶吉士并非官职，如果赵益考了庶吉士，就得等三年才能授官，而他的妻子显然已经等不了这么久了。多年的辛劳，已经耗尽了她的心血，于是，赵益做了决定，直接授官，哪怕这辈子都回不了中枢，也要完成妻子最后的遗愿。
李夫人最后是以七品的诰命夫人下葬的，她不懂官场的事，不知道丈夫为此牺牲了什么。她只是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未曾白费，官夫人，她终于也盼到这一天了。还有她的女儿，不再是乡间的野丫头，她是官家女了，多好啊，自己从小吃过的苦，自己的女儿以后都不必再吃了。
“元礼，这些年你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吗？”
“若是你当年留在京城，现在六部尚书，定有你一个位置。”萧太傅说的轻描淡写。
“当然不悔。”赵益也是斩钉截铁。
“这世间本就有得有失，我只求不负初心。”
“好，好啊，好个不负初心啊。”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萧太傅拍了拍他的肩膀，“元礼，礼部已经将皇后的人选名单递过来了。”
赵益心里突然有了几分不好的联想，他的目光顺着萧太傅的手指，看向了那本打开的公文。
上面第一个名字，赫然是“赵清舒，左副都御史之女。”
“恩师，容容她，她年纪小还不懂事，怎能当皇后呢？”赵益有些慌了。
皇后之位争的人可不少，但赵益从没想过要把女儿送进宫。
没错，若是家里出了一个皇后，皇后的父亲，兄弟几乎都会被加封国公，只要能坐稳后位，更是能保家族三代荣华。
但赵益怎么会愿意将女儿推进那个火坑。
别说宫里有个齐贵妃，就算没有，陛下的年纪也大了容容三十岁，这怎么可以呢。
“恩师，容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啊。”赵益声音颤抖。
在原配李夫人去世之后，赵益就一直未娶，直到三年期满，回京述职，被萧太傅看中。得知赵益独身，萧太傅就将嫡幼子留下的亡妻认为义女，将义女许配给了赵益。
所以，萧家和赵家的关系一直很紧密，赵清舒还叫萧太傅一声外祖父。
“正因为容容是我看大的，我才觉得她是最合适的人选。”萧太傅当然知道，天子绝非女儿家的良人。
可他联合诸位大臣一起逼陛下立后，难道就是为了后宫多个摆设吗？
天子迟迟没有继承人，朝中人心涣散。二皇子夭折后，宗室当中不少人已经蠢蠢欲动，就萧太傅知道的，吴王一脉，淮南王一脉，还有齐王一脉，都在造势，也有不少大臣在观望。
萧太傅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新后必须拥有足够聪慧清醒的脑子，不求她能争宠争过贵妃，只求她能压制贵妃，给未来的新帝礼法上的支持。
保证朝廷尽量平稳的过度。
容容这孩子，是自己所见过最清醒的孩子，有时自己甚至觉得那孩子像个冷静的看客，游离于尘世之外。
她当皇后，至少自己不必担心她会被那无上的权势诱惑。
“恩师，就算您愿意，齐家那边难道会愿意吗？说到底，立后之事还要陛下同意。”赵益甚至生平第一次把希望放到了齐家人身上。
“齐泽会说服齐家人的。”萧太傅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齐泽，齐贵妃同父异母的弟弟，齐家少数几个不是草包的人。也是齐家主最信任的智囊。他既然能同意此事，那齐家就不会反对。
“元礼，不要怨我。”
“我受先帝知遇之恩，从入仕之初就想让天下承平，百姓安居，这是我的初心。”
“如今，我的初心也不曾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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