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小心翼翼,避开旁人眼目,故意在周围逡巡几圈,实则在找人。而也如她所愿,不久后,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小路尽头。
这周围花木掩映,是紫苏十分熟悉的地方,她于是走步并作小跑,绕过旁边的花坛,看准时机步出,正与那人撞了个满怀。
对方正是菡萏,两人撞得不重,却也不轻。紫苏因是故意为之,早有预料,忍下口中痛呼,而菡萏毫无防备,叫了一声,她本就心情不郁,脸上就有了愠怒之色。
菡萏如今在宫里的地位超然,宫人都要礼敬三分,她之前不屑于自恃身份,可今天见了汀兰,又见到芍药卑微乞求的样子,心中很有几分震动,便突然感觉到此间的落差来,借此机会,就要发作,谁知看清对方竟是紫苏,刚腾起的气焰随即被浇熄了个彻底。
“呀!紫苏姐姐。”菡萏急收回愠色,脸上有些发僵。“对不住,我刚才没看路,撞得可疼吗?”
她的表情转变的十分僵硬,被紫苏看在眼里,有些想笑。紫苏何尝不是做戏?温和回答:“不碍事,不碍事。”也跟着道歉:“是我横插出来,撞到你啦。”
菡萏不知说什么好,干巴巴道:“哪有。”
紫苏故意往旁侧了侧,好似让行一般:“看你神色匆忙的,可是耽误你了?”
菡萏神色一松,又一紧,反而拉着紫苏到一边去,本来要回禀翟寰的,此时也不忙了:“得亏有姐姐在这里!我有些事情,还要姐姐出出主意。”
紫苏做出一副关心的表情,手也搭上菡萏凉凉的手背,口中道:“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然而紫苏心中窃笑,菡萏的表情就说明了她本人的心思,总是如此,她就从来没有看走眼过。
菡萏因了早些时候的事情,正打算去告诉翟寰,她与李宝兵分两路,她除了找到汀兰这个疑点,再没别的,一方面有些不安,另一方面,对于真要在翟寰面前指出汀兰嫌疑这件事,她心里也不是一点负担也没有,这时遇到沉稳可靠的紫苏,难免想要倾吐几分。
但紫苏这下,表现的似乎连英度失踪之事都不清楚的样子,想她本在御书房好好的,临时被当成救兵搬出来,倒叫她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紫苏会意,恍然又有些忧心道:“难道那些流言都是真的?”
菡萏反倒反应不及:“什么?”
紫苏有些为难道:“我听说……西书房……”
没等紫苏说完,菡萏抓着她的手,捏了一下:“是真的!”
紫苏替她十分谨慎地四周看了看,道:“左右这里没有旁人,菡萏,你就说吧。那位英度姑娘真的在西书房不见了?可找到了没有?”
菡萏先是点点头,再是摇摇头,冲她苦笑,表明情况不容乐观。
“那可如何是好?”紫苏显得忧心忡忡,“方才在宴上,我看殿下一直心不在焉的,问了好几次你和李宝回来了没有,你们若是毫无进展,一会准备怎么去回复殿下?”
菡萏听紫苏说起翟寰,脸色白了一下,她正准备去找翟寰禀明,可是关于汀兰,她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她视紫苏为局外人,常言道旁观者清,紫苏又是最了解翟寰的一个,便把知道的一切向她和盘托出,希望她能帮自己出出主意。
紫苏先是听到她和李宝二人还没有找到英度,松了口气,又得知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熏香和汀兰上,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有点想笑,只有掩饰地低下头去,再抬起头来时,那六神无主的样子和平素的她根本搭不上边儿:“什么?那就是说,有人故意要害英度姑娘了?汀兰……她怎会……?”
菡萏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么说,但……汀兰她,自从从西书房回来后就有些反常,这一次,也属她嫌疑最大,她的反应也特别奇怪:先是什么又不肯说,后来又改口说自己昨晚并未去过西书房,这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什么都还不知道呢,或许是汀兰妹妹太害怕了,一时情急,颠三倒四也说不定。”
菡萏提高一点声音:“她害怕个什么劲?谁不知她与英度姑娘一贯交好,正常谁能联想到她身上去?可是她就在前段时间突然与西书房划清界限,说不定其中另有隐情,说不准就是和英度姑娘闹得不愉快了,所以循机报复!”
紫苏在场,菡萏的心思好像更活络了,开始漫无目的的猜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紫苏就在一旁忧心忡忡地听着,时不时地反驳几句,为汀兰开脱。
“……可是,如果真是报复,也未免过于狠毒,汀兰她……我信她不是这样的人。”紫苏十分坚决地说。
菡萏哑了,她心中的汀兰也不是这样的人啊。可汀兰在她心目中也不是个冷硬的人,然而今天早些时候发生的事,叫她凉了心。
菡萏听进去了紫苏的话,依然嘴硬:“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和英度姑娘之间结了什么梁子……”
犹自絮絮叨叨的,紫苏在旁听着,也像是听进去了。
确实,汀兰还缺一个更强烈的动机才是……
紫苏回过神来,菡萏已经停止了说话,情绪过于激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紫苏十分关爱地抚着菡萏的脊背,好似叫她不要着急,换来菡萏感激的目光。
紫苏沉吟道:“我觉得,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你昨晚,当真是看到汀兰在西书房?……”
“千真万确!我和锦妃娘娘都能作证!难不成我们二人的眼睛还能同时瘸了不成?”
紫苏忙安抚她:“别激动。就算看见了她,保不成她只是路过?”
“我亲眼看见她从英度姑娘寝房出来的!鬼鬼祟祟的,围着风帽,灯也不点!”她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紫苏生怕她再深入想下去,忽然执起菡萏的手,菡萏果然一愣,询问地看向她。
“菡萏,我们姐妹几人自幼相识,从大厉来到越国,互相扶持不易,即使这次汀兰真的一时糊涂了,望你看在往日的面子上,先不要在殿下面前提起。”
“这,这是为何?”菡萏惊讶,结结巴巴的,“这也不是一下就定了她的罪,只是若殿下能出面,她昨晚看到什么,做了什么,必不敢隐瞒,有了线索,说不定就能找到这背后之人了!”
她心底里并不是真把汀兰当做罪人了,冷静下来,汀兰温柔和善的模样仿佛又出现在她面前……
紫苏手上使劲,捏了一下菡萏的手指,后者又走神了,神情也软化了许多,她心道不妙。
在作出姐妹情深姿态与真正说动菡萏之间,紫苏苦苦寻找着其中微妙的平衡点。
“你这样以为,谁知回禀给殿下了,殿下会怎么想?我是亲眼见到,殿下有多失魂落魄,多心急如焚,说不定一时气头上来,真处置了汀兰,到时候你待如何?”
“殿下一向英明,必不会无缘无故冤枉好人……”菡萏说着说着沉默了,心中已经将现下指向汀兰的重重疑点又梳理了一遍,更说服不了自己汀兰无辜了。
紫苏满意地看着菡萏焦灼的神色,她了解菡萏,越是这种纠结的时刻,她越容易做出冲动的选择,她所要做的,只是轻轻一推……
太极殿的宴会接近尾声,最先是左相不胜酒力,请求告退,其他大臣也纷纷效仿。已是黄昏时分,夜幕将近,众人都盼着回家与家人团圆,不过为表尊敬,尽力掩饰着归心似箭的心情,左相为首,众大臣观望,希冀地看向席上翟寰所在的高台。
不久前,翟寰推说酒后吹风不适,让人用屏风和帷帐把自己座位四周围了起来,身影消失在其后。这时左相派人去传话,内侍一步一步小心登上高台,弯身冲皇后娘娘小声说着什么。
“咳……”
皇后还未回答,却是皇帝出声了。
皇帝在这宴会上只管吃好喝好,影子一样,少人在意,此时出声,众人的目光才转移到他身上。
皇帝的坐席也在高处,不过比皇后的要低一些,他已是习惯了处处被压一头,被其他人注视着,半点赧然也不曾见,然而手心罕见地出了汗,是因想着翟寰临走前告诉他转达的那些话。
“皇后身体不适,方才朕已经允她回宫去了。”皇帝沉沉开口,“临走前,皇后让诸爱卿尽兴,若是要离宴归家陪伴家人,也不必拘束。”
他说完,停了一下,观察着下面众人的反应。宴会的气氛转眼像一锅将滚未滚的粥。
皇帝察言观色,皇后不在,其他人又归心似箭,这场小宴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他顺水推舟,手下意识捂了捂胸口,好似身体不适,抬手道:“朕今日也乏了。无旁的事,今日小宴就到这里,众爱卿回吧。”
下方群臣忙跪下谢恩:“谢皇后娘娘!谢皇上!”
皇帝微点了点头,架势拿捏得足,很成样子。且知若自己不走,群臣定然不敢移步,率先在内侍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一站起来,不由自主地痛呼出一口气,所幸周围无人听见。
他捂胸口那一下,并不全是做戏。开宴前,皇后气极,无人处冲他胸口踹了一脚,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皇后没说明原因,他却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事,肯定是因为昨天晚上……可她气得也太狠了些吧?他不了解更深层的内情,只是被身上的痛处提醒了刚才那一脚,又觉得牙酸了。
他的贴身内侍谨言慎行,搀着他远离了宴上,等到四周无人,总算敢问:“陛下要去哪里?”顿了顿,“悯贵妃在倚碧轩恭候。”
这是皇帝身为“皇帝”的第一个中秋,往年,他都是与悯贵妃同过,至于今年……
他已经被提醒了好几次越矩的下场是什么,才不想再冒险一次,今日自然是要按规矩留宿太极殿的。内侍话音刚落,旁边已经有太极殿的宫人围了上来,说是给他带路,好像生怕他不知该他独宿的偏殿在何处,皇帝有了早些时候的铺垫,便觉得此举如监视一般。
他不敢对皇后心有怨怼,正愁没人可以迁怒,心中有了气,也不答话,反身却还了一脚给自己那无辜的内侍,冷哼着骂了一声:“狗奴才!没眼力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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