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无相(下)

“多感人啊,燕商,”禾宁拍着手走进来,戏谑开口,“不认识的,都要以为你们是多年的好姐妹了呢。”

神熄没了用,燕商也躲不过禾宁。

她抱着宋敏敏的尸体,漠然地抬头:“你不是就想看到这个吗?”

禾宁居高,她盯着燕商的脸,并不满意她的态度。

脸上挂着泪痕,却还没到心碎。

也是,不过一个宋敏敏,她都不难过,燕商又会难过到哪里去?

禾宁招来人,宋敏敏的尸体被人拖走。

禾宁道:“我本来还想将小陆带来给你看看,可惜他们下手太狠了,零零碎碎的,我嫌麻烦。”

燕商不再看着禾宁,空洞的眼神转向了另一边。

她看见了红红口中无法预料的恶果。

“怎么,这就受不住了?”

禾宁蹲下,强硬地掰过燕商的下颌:“别急啊,还有人正等着你呢!”

指尖点在半空,燃起很淡的白雾,白雾扩散,凝成一面小小的屏风。

“知道这是什么吗,虚空之影,你没见过啊,好东西,隔着千里都能相见。”禾宁让她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看着她送来的最后一份诛心之礼。

游息……

燕商撑着不堪的身子,想要过去,却被禾宁一脚绊倒。

燕商趴在地上,指甲抠进土里:“你对他做了什么!”

燕商咬牙蓄力起来,想握住禾宁的手臂,发软的手掌只配摸上她的衣袖。

禾宁傲然地退后,故意让燕商再一次摔在地上。

“做了什么,看不出吗,”禾宁太喜欢燕商的反应了,这样才对,这样才对。她像是不知道,在燕商眼前挥了挥手,“你也没瞎啊,看不见啊。”

“那我来跟你说,”禾宁哈哈大笑,格外贴心,“小陆应该和你说了一点游息的过去吧,你知道以前世人是怎么对付灾星的吗?”

“他们用银铸成五寸长的钉子,足足五根,将灾星钉在槐木上,因为他们相信,这样灾星就会被困在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先不要难过,我没那么坏的,毕竟是我的师兄,我给他喂了药,就是有点不好的地方,血肉长得太快跟钉子都快长到一起去了,但好在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不信,来,”禾宁故作委屈,拉起燕商的手,想要带她去摸一摸,“身子还热着呢。”

燕商被禾宁拖着向前,在即将触碰到游息的一瞬间,拼尽全力甩开禾宁。

她不想去碰,闭上眼,不愿再去看游息的惨象。

可是闭上眼也没用,她依旧能看见被钉住四肢的游息。黑黑红红的地上,盖着一层又一层干涸了的血迹。

钉子嵌进肉里,伤口还在不断地流血,身后的槐木几乎都要被染成黑红的深色……

下三滥的手段,折磨着要死的人,折磨着活着的人。

燕商颓然地放下手,看着高高在上的人:“禾宁,你怎么不让他直接去死呢?”

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死了还能轮回,我要的是他生生世世永囚地狱!”禾宁扬手一挥,打散了游息的影子。

禾宁半跪在地上,神色乖张:“小姑娘,到底没见过世面,我亲手敲下钉子的时候,师兄可是一句都没喊。”

燕商摇头:“不,你就是想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那是人,活生生的人,”燕商狠狠捶在地上,“禾宁,他可是你哥哥!”

哥哥……

禾宁很久没有听见这个称呼了,她微微出神,在天边黑云压顶的一瞬间,突然暴起,双手掐上燕商的脖子,嘶吼咆哮:“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待到禾宁松手,泪水如决堤之河,浸湿了脸颊,她扑倒在燕商脚边,卑微祈求:“燕商,我求你,求你救救他,也救救我……”

燕商错愕地看着禾宁,她就好像往日刀枪不入的城墙一夕之间坍塌。

禾宁抹去眼泪:“我和游息的关系,小陆不知道,所以,师父都告诉你了吧。”

“那你应该也知道了我的天命,”禾宁焦躁,急切,“如果我说,我不想这样活着呢,你会信吗?”

见燕商摇头,禾宁低着声笑了,泪水洒在地上:“我就知道,从小到大,从来就没人问过我,我这枚用来成全哥哥的棋子,愿不愿意这样活着!”

听见禾宁这么说自己,燕商抬头,将目光锁在禾宁脸上,终于,她问了出来:“既然不想,为什么当初要入万境山,为什么要屠杀整座万境山?”

禾宁哭声止住了:“前者,因为我年幼,你知道小孩的性子,不愿意被区别对待;后者,因为我以为你来是想带游息走,而不是来与他达成你们之间的天命。”

禾宁笑了:“难道你这次来,真的是为了与他换命?”

燕商没有说话,因为她自己的都不知道。

禾宁:“我就知道,怎么说呢,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与游息换命。你说他是我的哥哥,我却注定成为不了他的妹妹。我不知道为什么,师父说这就是命。”

“其实自从你被哥哥带回来的那天,我就猜到了你们的关系,我也想过违背天命,想着逼你下山,可你,”禾宁想起过去的恩怨,觉得好傻好笑,“你只信游息,那我也没有办法。”

“师父死后,游息被抓,如果你被其他弟子杀得只剩下一口气,那就很简单,反正你也要死了,不如跟哥哥换命。”

“可你不按我的规矩来,甚至带人逃离了这里,可偏偏我那愚蠢的哥哥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师父和我说过,你一定会回来,我不用知道原因,我只要完成结果。不要说什么有更好的法子,燕商,不这样,我也会死……”

燕商移开眼:“这就是你的理由?”

禾宁为自己辩白:“我长大以来,所有的教导都成就了今日的我,我奉行的天命让我杀了九节狼,小陆,宋敏敏,一切与你有关的,再让你看看游息的下场,你定然会愿意。”

“难道你看见他这样,不想让他活下去吗?”禾宁高声质问。

燕商掐着指尖,反问她:“你不是把游息钉入炼狱了吗,我怎么能救他!”

“那是假的,那不是虚空之影,是我根据我看见的听命为你编造的幻影,”禾宁跌跌撞撞地走来,摇着燕商的肩膀,“可是假的马上就要成真了,你知道哥哥如果就这么死了会怎样吗,传说会成真,他真的会被永远钉在炼狱,这就是违背天命的下场!”

“你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禾宁有些疯癫,“燕商,就算我不喜欢他,他依然是与我流着同样血脉的哥哥,我跟他争了二十几年,争到母亲惨死,父亲病逝,除了他,我已经没有其他家人了。”

燕商想缩回肩膀,避开禾宁:“你师父从没和我说过这些,他只说,游息会死。”

“那是他不敢了,用禁术窥探天命要付出代价,”禾宁转头,掀起耳后的头发,一层的黑发之下是满头的银丝,“看见了吗,这就是我的代价。”

禾宁笑她天真:“所以师父只能告诉你哥哥活不久了,他隐约猜到一些违背天命的结果,却无力继续。”

燕商抿唇:“所以,不管怎样,他都得死。”

“是,但他如果坠入炼狱就再也无□□回了。”

燕商垂下眼,拳头紧握,她不想这样,不想游息这样死去:“你看见的天命里……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禾宁耸动嘴唇,却迟迟不愿继续,“我觉得你不会信。”

燕商:“你说。”

禾宁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丢给燕商。

瓶子滚到脚边,燕商没捡:“什么东西。”

禾宁:“解药。”

燕商看她:“为什么?”

禾宁:“怕你不信我,先和你示好。”

“怕我给你下毒?”禾宁捡起瓶子,倒出一粒,塞进自己嘴里,“喏,我吃了。”

燕商感受着自己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腿,最终还是从禾宁手里接过了药瓶。药丸吃下去之后,禾宁叫人搬来两张椅子,一张给了她。

“坐吧。”

燕商动着逐渐找回感觉的身子,缓缓爬到了椅子上。

“我们的这些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禾宁再次扬手,在空中布下隔绝她们与其他人的禁制。

“我用了十几年的寿命,换了一个破解之法。”

燕商有些警惕:“怯风和游息都不知道的事情,凭什么让你找到了?”

“因为师父狭隘了,他耗了大半的心力去谋求这场天命的终结,却从没想过从根源断了天命。”

“至于哥哥,他没遇见你之前是不信的,所以他也从未想过,就算之后有心,也无能为力。”

“我不一样,”禾宁想起往事,红了眼眶,“我知道你觉得我是一个很坏的人,可你又了解我多少呢,自小得知哥哥的命数,不到十岁又被告知自己生来就是为他人而活,你是我,你也会怨,也会恨。”

“他是我的亲哥哥,我也想救他,我也想摆脱这稀烂的天命,”禾宁手肘搭在膝盖之上,双手交叠,“所以,燕商,我们来做桩生意。”

“生意?”

燕商瞳仁微微一缩,她闭眼,不让禾宁看出她因脑袋突然刺痛而感到的不适:“做生意讲究钱货两讫,钱呢,货呢?”

禾宁示意她稍安勿躁。

燕商没再继续说话,刚才的那句其实更像是脱口而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禾宁缓了一会儿:“我们先谈谈货吧。”

“这一切的罪孽都是因为师父,五十年前他途经镜湖,意外找到了湖水中的古卷,也就是现在万境山的**。他用着那本古卷上的秘法,看见了我们这些人的天命,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所以,你我联手,我们回到五十年前,在师父之前,毁了镜湖。”

“而钱,”禾宁停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我的确下了狠手,也知道你不会信我,所以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了。”

“我和你说了这是死阵,其实,还有生阵。你不必担心我会害你,因为我会和你一起走进阵法中,生死、阴阳、通天,我们这一世的命数会被绑在一起,也就是说,我的命会掌握在你手中。”

顺应天命不如逆天改命。

死生通天,星移斗转,逆天改命。

“燕商,死的人够多了,活着的人够惨了。重来一次,虽然会跟我扯上关系,但宋敏敏会活着,小陆会活着,满山的九节狼会活着,哥哥也会活着……”

“你难道不想哥哥能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吗,就算你们不会相遇。”

燕商干涩的嘴唇轻颤,垂头盯着尘土。

禾宁见不得她这样,拔高声音:“难道你还听不出来吗,燕商,你才是这场灾祸的源头,如果你从没有出现,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禾宁软下声,哀求她:“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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