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到会议室,大家已按部就班工作。
曲光烨中午在一排长凳上睡的,脸上压出一片胎记红,哈欠连天:“江隅,你中午饭还没吃?”
“我带了零食,不吃饭了。”
午餐盒饭猪油多,凝固飘着一层水垢般的黄壳,难以下咽。
伍超凡戳弄着鼠标,凉凉开口:“不想吃盒饭就自己点外卖呗。”
江隅没理,肝脏隐隐的坠痛令他无暇摆出好脸色,路过苏小琴身边,他低声说了句谢谢,黄玲玲跟苏小琴挨着,她仰头一笑:“江哥,终于弄好啦,你赶紧打电话看看,手机怎么回事?”
“我问过了。”江隅坐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整个人有些低落,“说是昨天电话打太多,疑似电诈号,把我封了,要带身份证去营业厅解冻。”
曲光烨:“是跟往来方打电话打的吧?”
方龙:“电信还是移动?移动很喜欢乱封号,不知道大数据算法怎么抓的。”
发函证之前,需要和收件方挨个联系确认,这些工作都是江隅完成的。
一个项目进场后,发函证是重中之重,包括客户和供应商,相当于替其他同事承担了部分工作,因此他的底稿进度相比他人落后了。
伍超凡接话:“经常科学上网的话,被封概率很大,江隅,你是不是上过非法网站。”
他摸着胡茬笑,黄玲玲朝他脑瓜顶扔过去一个纸团:“非法你个头,江哥为咱服务,你还说风凉话。”
“这不是他的职责所在嘛。”
曲光烨:“江隅,你下午打车去营业厅解冻,发票记得要,晚上来不及你就在外面吃,给我张定额票就行。”
吃?吐还差不多。
他进屋前去厕所洗过脸,额角还是湿的,黑发贴在鬓边,配着恹恹的情绪和形状姣好却下垂的眼尾,有股子需要人照顾的脆弱。
江隅揉揉肚子,打起精神来:“不用,我工作还有很多要做,找个周末抽空再去。”
“那哪行,电话接不到别人怎么联系你?”
审计这行不分上下班时间,因为与客户联系密切,也不用飞书、钉钉等群,全靠微信夺命连环催,电话除了合伙人和经理,很少接打,发函另当别论。
江隅打开密密麻麻的表格,目光定格在左上角编制人那里,半晌,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
“没关系。”他把编制人彭蠡泽改回江隅,“没人会给我打电话。”
幸好这张底稿没有上传系统复核。
什么时候,居然把彭蠡泽的名字写上去了,真是一出笑话。
晚餐盒饭是照烧鸡腿肉、回锅肉炒蒜苗、韭菜炒莴笋,颇为丰盛,紫菜蛋花汤味精味浓得像百年高汤,隔着可降解塑料袋飘出很远。
曲光烨见江隅只喝汤,不吃菜,把自己那份用手指一推。
“爱喝多喝。”他满嘴都是肉,左腮帮子嚼到右腮帮子,尽量收敛吧唧嘴的声音,“老葛有工伤任务的,谁瘦一斤,项目经理扣100奖金,照你几天茶饭不思还不得给吴哥扣成倒挂。”
葛丰年是分管合伙人,二十年工作经验,他的工伤最为严重。
吃完坐,坐完吃,哪里都不胖,就肚子圆圆滚滚,低头看不见脚尖,西装第二粒扣子永远敞开,仅做装饰。
江隅第一次见他,迟疑了一秒。
回家后洗完澡坐床上,捏肚皮,很薄一层白嫩的萝卜肉,他想了想,将尘封的哑铃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到床头柜,随后做了五分钟平板支撑,日日坚持。
要是工伤到葛老板这般地步,江隅会受不了自己。
舞蹈生仅存的一丝尊严。
他的胃口好得很,只是肝疼罢了,不必搞得人尽皆知。
于是江隅顺水推舟用盒饭做交换:“行,我下午跟周会计出去喝了奶茶,里面小料比八宝粥还浓,不饿,我的菜都没动。”
曲光烨毫不客气一筷子叉起鸡腿肉:“好啊你,吃独食啊。”
三个女孩子一听馋了,打开外卖点奶茶,问他们几个要不要,要AA的,费用自负,男生都说不要,曲光烨说:“那给我带杯杨枝甘露。”
黄玲玲笑道:“曲老师,你请客?”
他们哄闹他们的,江隅默默一小口一小口,小鸡啄米似的舔汤勺,电脑突然来了条消息,是黄玲玲:【江哥,请你吃块小蛋糕?你脸色不好,光喝汤胃受不住的,吃甜品心情会好很多^-^】
世界少了女孩子还怎么转。
江隅叹息,闷在心底的烦躁好似找到决堤的垭口,一鼓作气吐出去:【谢谢你的好意。】
听上去是拒绝,黄玲玲状似在回工作消息,电脑前的小脸黯淡下去。
【应该我来谢谢你,还有小琴,我给你们买蛋糕。】
【[图片]这一家可以吗?】
【佳媛也带一份吧,你帮我问她喜欢吃什么。】
好几条消息连发,撞得黄玲玲满眼金星,心情从谷底跃上云端,她抿起嘴角,手悬在键盘上偷偷看了江隅一眼。
那人正低头玩手机,睫毛很长,鼻梁秀美挺立,鬓角有新修剃的痕迹,但额发没那么短,显得他俊朗却不失少年气。
傍晚余晖橘黄色的纱幔在他耳后到脖颈温柔缠绕着,那画面真美。
最后,奶茶变成集体甜点,项目组经费报销,伍超凡跟方龙一听不要钱,立马一人追加一杯。
四十分钟后,外卖电话打来,黄玲玲积极伸手:“我去拿!”伍超凡等人跟没听见似的坐着不动,老神在在,默认谁提议点的奶茶谁就去拿。
曲光烨道:“小伍哥,走,拿外卖去。”
他的级别在现场众人中最高,说话有些分量,伍超凡不情不愿跟他去了。
小蛋糕订单晚一些,江隅的手机没法接听,填了黄玲玲的手机号,他请女孩子开小灶不怕被人说,光明正大表达感谢,不需要藏着掖着,他便说:“玲玲,外卖到了你喊我,我去外边等。”
说罢,他帮忙收拾桌面残留的盒饭垃圾,拎到楼梯口的大垃圾桶边,汤水易洒,他托着底部平放在外,去洗手间洗手。
走廊视野开阔,能看到大院全景。
公司请了绿化公司重新规划,挖土坑筑平台,几颗伞冠蓬勃壮观的大树倒在地上,树根虬结带着泥巴。
江隅看到曲、伍二人一前一后,接过外卖的袋子,然后曲叫住伍,两人到大树旁边谈论什么。
蝉鸣如同夏夜的混音特效,将零碎人声送进半掩的窗户。
江隅的肝突然被拧紧,攥得生疼,脸色唰地白了,他关上窗户,什么声音都不想听,快步走到楼梯口坐下。
没数过了多久,他听到噔噔的脚步声,一抬头,伍超凡气势汹汹上楼,不光拎着奶茶,还拎着粉色蛋糕包装袋,上头是江隅刚才下单的店铺标志。
江隅站起来:“你帮我拿的?谢——”
只见伍超凡将蛋糕袋子朝他砸来,江隅怔怔的,没有躲掉。
一款奶油蛋糕爆出盒子,嘭地在墙上慢动作下滑,留下一道白乎乎、湿黏黏的足迹。
“别乱发火啊!”曲光烨在后头一个箭步冲上来,拉住伍超凡的胳膊,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响起回音。
一切发生得很快,没有前摇,生硬干涩,完全没有给江隅时间去反应。
他擦了下脸颊的奶油,平静问道:“伍超凡,这是什么意思?”
伍超凡将奶茶塞到曲光烨手上,面对面将江隅往后逼退,他本来站在下面一级台阶,矮江隅一个头,一踏步,两人差不多高,视线齐平。
“我什么意思?”他猛地一推江隅,“我还要问问你什么意思!”又一推,江隅踉跄拿手挡了下腹部,却还是被他击中,顿时痛叫。
“叫什么?我打你了?江隅,你告状啊!不就是在客户面前说了几句,你有必要么,我说错什么了?我破坏团结了?我败坏我们所名声了?”
江隅这才弄清楚二人在楼下谈话的内容。
中午在财务室那番话还是散播开了。
晚上公司不加班,整层楼只有他们在,曲光烨丧丧捂脸哀嚎,嫌丢人。
没想到他好心调节团队氛围关系,伍超凡却不领情,顶撞他这个前辈就算了,还当场找江隅的难堪。
凡事越级都是大忌,曲光烨光顾着显摆自己高级助理B的定级,却忘了他级别再高,也只是助理,做些辅助工作,伍超凡这些刺头,只听葛丰年和吴波的安排。
这下闹大了。
江隅瘦高,打架经验为0,被揍经验倒丰富详实,他见伍超凡二话不说就怼脸抡拳头,第一时间抱住了肚子。
砰——
这一拳还是落到他脸上。
黄玲玲等人大叫:“伍超凡!你疯啦!”
“在客户现场打自己人,你小心被人告到合伙人那里!”
伍超凡喘着恶气嚷嚷道:“告!他有种就去告!呸!”啐出一口唾沫拿脚底一擦,进屋去了,趁大家一拥而上查看江隅的伤势,他不屑地冷哼,拿出一杯奶茶,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继续做底稿。
当晚加班氛围很诡异。
八点半下班,曲光烨没有权力率人提前撤,五人保持一种在冰面上行走的小心翼翼工作。
江隅顶着左颧骨的红肿面无表情翻凭证,伍超凡这厮骚包,没结婚也在无名指戴一枚朋克戒指,刮花了江隅的脸颊。
伤口不深,渗出的血丝结痂,配合红肿惨不忍睹。
曲光烨私底下戳吴波,事无巨细一股脑全说了,键盘敲得飞起,伍超凡过一会儿就哼哼一下,喝完奶茶,去上厕所,得有二十分钟没回。
“江隅,你这脸——”曲光烨坐他旁边,悄咪咪问,“晚上陪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
面部肌肉牵一发而动全身,嘴唇蠕动说两字,江隅就感到刺痛像针扎一般覆盖左脸。
真不怪他黑脸,这尊容,想好脾气地包容年轻人笑笑说句没关系也难啊。
曲光烨尴尬一笑:“你脸没买保险吧?”
江隅摇手指。
“那就好。”曲光烨夸张地拍胸膛,“今晚不处理,明天你就变成绿巨人了,青一块白一块,别倔,我打车带你去医院。”
江隅好想把肝掏出来摆到桌面上,求他别说了。
看不见他不方便说话吗。
手边就是纸笔,江隅一笔一划写下:我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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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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