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他生来就是人群中的焦点。
林绾蹲在老汤馄饨摊对面,她藏在一个店铺门口的石柱后,露出半张脸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面。
李今流依然穿得崭新漂亮,发尾在他低头吃馄饨的时候垂在肩上,月白的发带偶尔随着他的动作在发间若隐若现。
但林绾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李今流有些变了。
林绾刚才一见到他的时候,只想冲过去将这人绑住,可她还没到地方,李今流却冲着旁边招招手,林绾才注意到,馄饨摊不远处有个脏兮兮的小乞丐,眼神巴巴地看着桌上的馄饨,见李今流招手,才后怕地过去。
林绾不知道李今流说了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到。
她看见小乞丐狼吞虎咽地吃着碗里的馄饨,李今流笑得开心,又招呼老汤再做一碗。
林绾愣在原地,她看得入神,但就在李今流往这个方向看时,又猛然惊醒,连忙躲了起来。
她莫名有些心虚,但又告诉自己,见都见到了,不急在这一时,等小乞丐吃完再过去也一样。
这一等,林绾觉着自己气势都没了。
直到李今流起身离开,连忙跟在后面。
李今流一路走走停停,林绾时常对这人在想什么感到好奇,他明明知道自己是黄金案的替罪羊,怎么还敢悠闲地在大街上闲逛?
这可是京城,不是什么不知名的小村子。
他七拐八拐进了一处小院,林绾怕跟丢,不免跟得近些。
一转弯,林绾一阵天旋地转,连忙抽出佩刀,可这人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手一击,林绾暗哼一声,被这讨厌鬼死死按在墙上。
林绾可没客气,膝盖一顶,那人连忙松了手,弯着腰又哭又笑地求饶,“好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林绾眼一白,收回佩刀,“自…自…卫。”
李今流笑得弯了腰,林绾一脸莫名其妙,这人怎么回事,她不自在地咽了口水,“你…你…怎么了?”
“我听见了。”李今流眼神温柔,他直起腰,只看着林绾在笑,眼神咋也不眨,看上去比平日正经多了。
林绾睁着杏眼,慢了半拍问道,“什…什…什么?”
李今流却收回眼光,耳朵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偏自己不知道,“你是个好捕快。”
他一说完,就像是想起什么,话锋一转连忙说道,“我带你去见个人?”
林绾见他示意自己一起去,哪里还不明白,她忍不住直接问他,“你…你…早就…就…知道我…我…刚刚跟着你?”
李今流见她生气,心里想着,我不仅仅是知道你刚刚跟着我,我昨晚还见了一只醉猫。
想到昨晚林绾红着脸的慷慨激昂,他心情大好,原本他故意找了个位置让林绾看见他,还特地多点了一碗馄饨。
但是没想到这个傻猫就直愣愣看了他好一会,然后躲在对面就是不出来。
没办法他只能将人引到胡同里,打算好好逗逗她。
可这会见林绾半眯的眼睛,他脑中突然警铃大响,直觉自己要是说出来,怕是这只猫儿气恼。
连忙摇头否认,“哪有?”
他一向会示弱,连忙好声好气说道,“我不辞而别……”旧事重提,林绾白了他一眼,李今流歉意一笑,又撒娇似地说,“我没找到赔罪的办法,哪敢来见你。不过现在……”
林绾的好奇心被他勾连出来,李今流这人一贯花头,主动找她总不能是良心发现随她去衙门吧。
她瞳孔一睁,不可置信地看着李今流,难不成这厮将保镖找到了?
李今流也不解释,快速地拽着林绾的手,左拐右拐在四通八达的胡同里。
林绾一阵晕头转向,暗暗思忖,李今流这人难不成是京城人士,不然怎么这么熟路。可又一想,这人口音和官话没半点相似,倒像是扬州那边,软软糯糯的。他能这么熟路,八成是因为他本职是个贼吧?
林绾可耻地脸红了,她觉着自己这样想不太好。
不过一会,两人到了一处大院,林绾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京城有名的杂子所。
平日里外乡里来京城杂耍的艺人最爱住在这个地方。果不其然,里面一会传来吊嗓子的声音,一会传来叽叽喳喳的吵架声。
林绾听着倒像是唱戏的伤了耍猴的猴,嚷嚷着不赔钱就见官。
林绾一进院子,画着花脸的人连忙塞钱给抱猴的人,两人一声不吭地赶紧散开,不仅如此,大院子里立马安静下来,打里面出来一个穿着体面的笑脸老人,嘴里奉承着,
“哟,官爷,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是小的哪里做的不对吗?”
林绾平日只在城东那一带巡逻,城西的杂子所只听孙有说起过,她摇摇头。李今流接过话笑着说,“刘爷,别紧张,这我朋友,我带她来看看。”
“你小子还能和官爷做朋友?可别是吹吧。”刘爷说完,对着林绾鞠一躬,拉着李今流的胳膊到了跟前,“你有这关系也不早说,我给你换个房间,你早前住的地方不合适。”
李今流摸摸鼻子,“费这事,我住的挺好,我和小捕快还有事,你忙去了。别担心,她是个好捕快!”
说完拉着林绾越过一众人,开心地和旁人打招呼,他这样子在林绾看来可真像一个抱着大米得意的坏东西。
很是有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炫耀感。
林绾一叹气,认命地跟着他穿过大院子,在众人的好奇中跟着李今溜进了里面,
拐角的一间暗房,这看上去像是堆杂物的。四处的窗户都被封着,六月的阳光是一点也没进来。鼻子尖充斥着稻草发霉的味道,李今流一推门时,里面传来一串惊恐的声音,“谁?”
“是我?”李今流回了话。
那人躺在稻草铺子上,身上弥漫着一股血腥味道,听到声音,费力地撑起上半身,见着林绾,突然激动起来,“你带官差来做什么!!”
李今流关上门,轻声安抚,“毕姑娘,别怕,绾绾是个好捕快!”
“好捕快!?”文君突然笑出声来,“天下乌鸦一般黑,哪有什么好捕快!”文君言语激动,又自嘲地笑出声来,没笑两下,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倒在地铺上。
林绾眼神凝重地看着李今流,以她对李今流的了解,不会无缘无故地带着她来见这人,而且听这人说话,对朝廷像是有很大怨气。
这个叫毕姑娘的人身上有冤案,是林绾的第一直觉。
“她…她…她是谁?”
“你是那个刀妹?”那人听着林绾说话,才认真看着她,而后失笑一声,“我记得你!”
林绾有个不靠谱的猜测,下一秒就听到李今流的回答,“她换回了女装,你便不认识了吗?”
林绾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看李今流,又看看躺在地上的人,努力将眼前虚弱的女子和脑海中的人重叠起来,结结巴巴地看着李今流说道,“血…手…狂魔。”
可转而又疑惑起来。
血手狂魔的案子也算是轰动一时,三年前,血手狂魔莫怀空入赘到江南富商毕家,成为毕家独女毕文君的夫婿,两人成婚不过三月,莫怀空突然狂性大发,在中秋夜毒杀妻家三十二人,然后不知所踪。
连报案收尸的都是毕老爷的侄子毕耀文。
当时正值新皇登基,这事也算是新朝第一血案,因为一直没抓到莫怀空,朝廷将他当做典型案例通报,并出钱悬赏这位在逃犯人,他的画像可谓是贴满了大街小巷。
这也是当时王阿元一眼就认出血手狂魔的原因。血手狂魔的赏银在三年后已经飙升到三百两,是王阿元四十年的俸禄。
所以林绾才觉得这事情怎么都说不通。
血手狂魔是莫怀空,他妻子是毕文君,并且三年前中秋夜就已经死了。
可刚刚李今流叫这人毕姑娘。
这桩清晰的成年旧案如今又以全新的面貌重现在林绾面前。她怔住许久,将信将疑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你…叫她毕…姑娘?她是是……? ”
她看着李今流,在他的点头中,赫然深吸一口冷气,将信将疑说道,“毕…文…君?”
毕文君躺在地上,喉咙像是滚出刀片,发出奇怪的笑声,“是啊,毕文君,我是毕文君啊!”她闭上眼睛,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盯着李今流,
“你说的办法就是找个捕快?”
李今流难得郑重,“你要的是沉冤昭雪,当然要找捕快。”
林绾心里明白,李今流不知怎遇到毕文君的,可见两人的态度,这小贼必定是有事求这女子,可他身上有案子,自然是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去帮她做什么沉冤莫雪的事,这才是他今日找上门的缘故。
林绾的眼神若是能杀人,李今流身上怕是早就插满了刀子。
被这视线戳个透心凉的李今流,心虚地摸摸鼻子,是他有事相求,自然是放低姿态,这会小心说道,“好姐姐,毕家灭门案有冤情,你当真不在意。”
他满脸讨好,林绾嘴一撇,“你…们都…到了京城,怎…么不去京…城的六…扇门或…者大…理寺?”
“找他们??”毕文君这会嘲讽地笑出声来,“找他们,我怕是死得不够快!”
“好姐姐,我们可去不了衙门,我是偷黄金的犯案人员,身上还有案底,朝廷可不会信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一身伤的毕文君,
“她是灭门凶手,翻案又是无凭无据,这案子拖了三年,怕是她一出现就会被当做典型案子处理。”
昏暗的房子里,林绾瞧着两人,只觉着自从遇到李今流就没少过事,先是扯进不能说的黄金失窃案,成了扣帽子的糊涂捕快,如今眼看毕家灭门案另有隐情,这两人不求朝廷求到她身上,怎么想都透着古怪。
可她当真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直接离开吗,
林绾犹豫片刻,听到自己的声音,“毕…家灭…门案有…何…隐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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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遇血手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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