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wendolyn (格温德琳)
——格温德琳·弗里曼的谢幕
·
我做了个噩梦。
前所未有的噩梦,关于蒸腾的烟、呛喉的雾、滚烫的温度贴在肩头、那根横梁砸下来的重量、尖叫、爆裂的疼痛、哭声、骤然转为漆黑的红血。
我梦见医生来来去去,我梦见贝蒂哭得双眼红肿,声音犹如幻觉中的云雾在我头顶飘浮不定。
我被那哭声搅得厌烦,但睁不开眼睛、张不开嘴。
好不容易有声音出来,却沙哑可怖得不像来自我:“你告知尼恩斐家里的人了吗?”
(告知什么?告知谁?)
“还没有,小姐。”贝蒂哭道,“我正叫了人去发电报……”
(什么电报?)
“叫他回来!”
“小姐?”
“别叫人知道……我会好的,我会好的。”
“小姐!”
“还有谁知道这事?”
什么人,什么事,谁会好?
我一概不清楚,却发觉躺在原地的身体黏腻沉重、失去意志、没有生命。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样躺了有多久,只是预感有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但那不能够。
它不应当发生在我身上,绝不可以!
我拼命攀住这念头,仿佛只要如此坚信,时间将倒退,梦境不会重演,我会得到救赎。
然后我在浑浑噩噩中醒来,想起一切都不是梦。
突发的暴|乱令车站塌陷,除我之外,还有一两位绅士淑女受害,包括一人死去、一人轻伤。横木砸断了我的一边肩膀,排出了一枚眼球。在感染高热导致的神志不清后,我重回世间,却从未如此强烈地祈祷自己已经死去。
在此期间,贝蒂一直忠心耿耿地守护着我。
她说艾默生回城来了,也听说了我的事情。
既然如此,他来过吗?
来过一次。
咚,咚,咚。
一想到以这副可怜的模样出现在艾默生面前,我就发起抖来,双腮前些日子肿了,有一颗牙很痛。我喊道:“贝蒂!”
“怎么了,小姐?”
“是不是……有人……敲门?他又来了吗?”
她哭了起来:“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啊!”
“可我听见了……是他……如果再有人来见我……”
“小姐?”
“让他……让他滚!”
万籁俱寂。
我做了另一个梦。贝蒂从门口过来,手里拿着一群白鸽,翅膀扑簌:“小姐,有您的信!”她说,“是从尼恩斐家里来的。您之前昏迷不醒的时候家里也来了信,我忘了拿来。那一封的署名是艾希莉·杨小姐。啊,还有一封伦敦本地地址的,我不认识名字。”
伦敦来的信。伦敦人。
害我还不够惨吗?
我摇摇头,手抬起来又落下了:
“不,不要……不要伦敦人的!先看家里的信。”
贝蒂给了我刚送到的一封,那是奥古斯塔写给我的信。它带来了什么什么消息啊?关于年轻的弗里曼勋爵和杨小姐情投意合,前者不惜跨越阶级之差,也愿意不日与她宣誓结为夫妻。有些仓促,但新人都对此极为期待,希望得到我的祝福。
杨小姐?哪一位杨小姐,为什么要找我?
我认识奥古斯塔的恋人吗?
我惊醒了。
然后我想起,原来这也不是梦……但不可能,那不能够!她怎么……他们怎么会认识?对了,是我亲手把她带到家里去,又亲耳听见她说,她更想嫁给一个男人。她做了,她竟真做了。她先退了出去。那场争吵没有打败我,却打败了她。她终究选择了嫁给另一个男人。可为什么是奥古斯塔,奥古斯塔?就在我离家的这么几天里……奥古斯塔!
贝蒂在喊我的名字。
她鱼一样的眼珠里满是惊惧:“小姐,您怎么了?”
“我……不要……我……”
“小姐?”
“我要睡了,贝蒂。”
“您不听别的信了吗?”
“别的信,别的信……?我不看!快把它们全烧了,我叫你快去!”
无梦的睡眠。
唯一的慰藉。只有在那些黑暗飘浮的时刻,我才忘记现实。忘记父亲,忘记伦敦。忘记一切耻辱,忘记在小小的阁楼里,相片上那无数年轻的格温德琳们翩翩起舞,舞步盈盈;如此骄傲,满怀希望,在那些照片里寻觅着藏起来的爱,却没有一个知道自己的结局。不知第几次再醒来时,我发现我已经躺在家里,奥古斯塔坐在床边,一只手搭在我胸口,脸色憔悴。
见我睁眼,他才面露喜色:“莉内特!你感觉怎么样?”
我的弟弟,艾希莉的丈夫,奥古斯塔。他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我在心里,在心里边……
我想,我不能怪他。
可听见,他的声音,仍然,令我痛苦。
还有艾希莉。
她此刻的缺席是我唯一的慰藉。一想到我以这副模样被送回家来,我决承受不了再见她。在伦敦时我想过对她道歉,想过等我回来,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可现在呢?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和奥古斯塔的事是何时发生、如何发生的。我一会儿觉得那太不像真的,一会儿又宁愿那是真的。所有事物在我脑海之中都蒙上了一层纱,一层光彩流转,一层我无力识别的隔膜。我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也什么都看不见了,除了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像雕塑被无可挽回地打破,知道一切都完了——未来,我想象过却没机会完成的一切——
有些东西在我心底翻涌,它们让我不能集中思考。
我有种预感,只需一个契机,我就会一去不返地坠落下去。
但我还是努力平静,试着跟我弟弟说一些家常话。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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