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澂踩着雨夜泥泞,在林地间艰难前行。
被古怪老头打的那一掌,令他浑身血气逆涌、痛楚至极,逃离险境后走出很长一段路,依旧不见好转。
四周阴暗,一声闷雷之后,天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陆澂想着阿渺,心忖小公主在这般的环境里,定是害怕极了。他急切地四下搜寻阿渺的身影,揣摩着她有可能会选择的路径,慢慢地往高处行去。
待走到一片开阔的山坡前时,雨下的越发急了,噼啪的雨珠击打着地上的一件头饰,又将其冲刷撞击到旁边的碎石块上,发出叮叮细响。
陆澂弯腰拾起头饰。
嵌着宝石的金蝶,颤动着赤金薄翼,如同其步履疾驰的小主人,欣悦而明亮……
公主殿下。
陆澂心中涌出希望,忍不住想要大声疾呼,却又怕引来那怪老头,想了想,站起身,在附近反复巡视,试图找出阿渺的身影和行迹。
可绕了一圈又一圈,来来回回地,始终再寻不到半点公主的踪迹……
莫不是,公主走到了此处,却遇上急雨,于是重新返回林子里躲雨去了?
陆澂斟酌片刻,将金蝶头饰放入衣襟,沿坡而下,又往林间追寻而去。
这一找,便是一整夜。
待到次日天明,旭日东升,依旧无果。
眼看自己气力亦将竭尽,陆澂决定冒险按原路返回、去玄武营军营求助。想来那怪老头不会在原地待上一整夜,且就算真遇上了,他不是害怕自己身上的那什么“蛊”吗?大可再割破伤口,用血唬住他……
陆澂咬紧牙,扶着林木、努力加快步速,辨着营地的方位,朝西返行。行出大段距离,依稀见林外有山道蜿蜒,往前再急走几步,忽听见有马蹄声由北向南传来。
陆澂趔趄着奔下林坡,驻足山道之上,伸臂拦下了行路骑者。
被惊了一跳的骑者勒住坐骑,垂首打量展臂拦在山道中间的男孩,见其一身泥泞、形容狼狈,眼中却是一抹坚持决绝的意味,清炤熠熠。
这时,落在后面的一队人,也打马跟了过来。当先一人,骑着一匹个头相对矮小的马驹,远远瞧见陆澂,先是“咦”了一声,继而策马加速行近。
“陆澂?你怎么在这儿?”
马背上的安思远,恢复了在北疆的装束,紧袖袍、小口袴,发髻也换成了辫子,姿态熟练地控着马驹,停在了陆澂面前。
两个男孩年纪相近,在行宫的时候也打过照面、彼此介绍过。只不过安思远性情野放,整日上窜下跳的,自然不会跟看上去木讷沉默的陆澂交朋友。眼下骤然在荒郊野外撞见,两人倒不觉生出了几分从前不曾有过的惊喜之意。
自行宫外一别之后,安思远与母亲、妹妹,由安氏的护卫护送着,一路北上。到了临近江北地界的时候,突然碰上大批流民向南异动,堵塞了官道不说,还忿忿扬言说要去宫里找皇帝讨要什么说法。
安思远遇到这种事,定是坐不住的,却无奈被母亲拘着,下不了马车。嬿婉一直惦记着阿渺,说了句“不知公主会不会遇到坏人”,倒让安思远有了反驳母亲的理由:
将来要到风闾城陪他捉飞蝗的媳妇,可不能让坏人给欺负了!
徐氏也反应过来,想着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乖乖儿媳妇、万不能出了什么岔子,也再顾不得中原人那什么订亲后不得见面的破规矩了,召来护卫统领,挑了批最得力的人手护着安思远南下,去确认一下皇室的车驾有没有安全归京。
于是一队人按照原路返回,又上了皇室车驾所走的官道。很快,便瞧见了被流民袭击处的一片狼藉。
安思远在一堆杂乱弃物中,翻出了一条血淋淋包着肉、像是阿渺曾穿过的纱裙,顿时又惊又怕,所幸随行的护卫认出那肉是马肉,且又察看了一番地上的痕迹,确定车队最后是被大批的士兵护卫着离开的,这才安抚住安思远。
然而经过一夜大雨冲洗,地面上的痕迹消失了大半。众人追寻到此处山林附近,便再找不到车队行驶的线索,倒是撞见了蓦然从林子里冲出来的陆澂。
安思远听陆澂说,皇室车队确实被玄武营所救,不觉放下心来,可紧接着下一刻,又听说了阿渺失踪之事,嘴角立即垮了下来,策着马急慌慌打圈,“你为啥不早说!”吩咐左右,“赶紧进林子里找!”
安氏的一名护卫把陆澂拉上马,与其同乘一骑,随即跟着众人打马入了山林,按照陆澂所说的方位搜寻起来。
陆澂有了之前的经验,觉得还是先回玄武营调兵更好,否则山林深远,单凭安思远手下的二十多个人,搜寻起来并不容易。但安思远不肯放他走,“你不能走!你走了,谁来指引方向?阿渺公主已经走失一整夜了,谁知道会遇上什么麻烦?我娘说了,阿渺是我以后要娶的媳妇,断不能让她出事的!”一顿嚷完之后,又自我宽慰似的嘀咕道:“不过她应该也没那么弱,连马蜂都能对付……肯定没事的!”
旁边护卫回想起自家小将军刚才对着马肉乱嚎的场景,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憋笑不语。
昨夜见阿渺放生翠鸟,陆澂就曾心生过疑惑,讶然于平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安思远、竟会懂得送那样别致的礼物讨好女孩。如今听他一口一个“媳妇”的称呼阿渺,方才明白过来,圣上对于风闾城安氏,大约是许下了某种承诺……
凉州兵变,关中又有流民作乱,北疆的地理位置举足轻重。圣上做出这样的决定,也确实在情理之中。
所以公主……她……跟安思远……
陆澂不自觉地沉默下来。
若真如此的话,那在寻找公主的事上,自己似乎……再没有了反驳安思远的立场……
一行人打马入了山林,将陆澂昨晚走过的地方重新搜了一遍,仍旧是毫无收获。
安思远自忖道:“该不会是你说的那个怪老头,又把阿渺给捉走了吧?”挽缰询问陆澂:“你知不知道那老头叫什么、是什么人,为啥要捉阿渺?”
卞之晋自报姓名家门的时候,陆澂尚在昏迷之中,因而错过了那些信息,此刻自是一无所知。
至于对方想捉阿渺的原因,陆澂想起自己的那些推测,实是难以当着众人启齿,遂只答道:
“那人可能与祈素教有所牵连。”
毕竟最初抓他和阿渺的原因,就是为了打听是不是有祈素教的人被抓进了军营……
这时,一名纵马上了高处搜寻的护卫,驱策着坐骑匆匆返回,禀报道:
“少将军,东南方向的平原里,像是有大批的流民聚集!”
安思远一听“流民”二字就来了气,又随即想到祈素教,“啪”的把马鞭一甩,就疾驰着冲了过去。
东南方的平原里,有许多灾民和百姓聚在一处,推着板车、拖着牲口,吵吵闹闹的,乱作一团。安思远领着部属出了山林,纵马奔至平原之中,拦住几名百姓询问情况,方才得知富阳关竟已被祈素教带着的流民给攻下了!
“那些暴民入关之后,就开始抢粮、抢牲口!我们是拦也拦不住、打也打不过,只能先请些帮手,追出关来,能追回一些是一些!”
关内的人都在传,富阳的守将赵将军被祈素教的刺客给杀了,驻军也撤跑了。
“听说祈素教还要打进京城里去,所以咱们富阳这边肯定是没人管了!对了小哥,看你们的穿着打扮,该不会是北疆过来的牛马贩子吧?要不你们帮我追一下粮食牲口,事成之后,我送头耕牛给你们作酬劳?”
“谁稀罕你的破牛?闪开!”
安思远凶巴巴地甩了下马鞭,猛踢马腹,往人流行来的方向驰去。
祈素教都能打进京城了。那公主多半真的被那帮人给抓去了!说不定他们抓公主就是为了拿她作人质,去要挟圣上!
安思远在心里分析着种种可能,一面领着部属,一路驰入了富阳关。
后来,安小将军很后悔没有把陆澂绑去换耕牛,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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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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