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游魂.
暖阳引淡梦，穿过树梢，便拂上了少年眉间，抬眸，却是为那树海棠驻足………
微风掠寒气，伴身后一人脚步之声缓缓来，又闻少年朗声而笑：“贺侍郎也在此赏花，真巧……”
贺若瑄不觉地回过脸来，才对上他笑颜。
贺若瑄也不知为何，只知他是个王爷，便匆匆行了礼：“见过殿下………”
王爷自是锦衣秀袍，却独独有那玉佩别致，引得他定睛而观，玲珑温润，碧意之上，竟还有两三点朱红，甚是挑目………
而王爷却是上前一步，伸手微探，便也凑到了贺若瑄身侧，勾了勾唇角，“你们这些书生状元郎，都爱这些景色？”这句问得极浅，恰只他一人可以听见，那而王爷亦是顺势折了枝海棠下来，轻掠过贺若瑄耳侧，捎来一抹幽香……
贺若瑄倒是愣了愣，还是答道：“只是习惯罢了………”
王爷便又是一笑，反将那枝海棠递到他手中：“本王倒觉得，这朱色甚艳，便赠予贺侍郎吧！”
言罢又是转身翩然而去，空余那衣摆的一刹相触……
贺若瑄忙回首，才见他背影渐远，叹了口气，咽了口唾沫……
这也确定他第一次见到秦宴，亦是难免挂念颇久的，不仅是手中那枝海棠，更是落于他短暂余生的，难以抹去的一点朱砂……
又是一阵寒意，猛然惊醒，贺若瑄忽地赶紧睁开了双眼，才觉自己正倚在一人怀里，又忙坐直了身子………
这一吓也确是让他将梦中之人面容忘了个精光，倒抽了一口冷气，对上身侧那人的目光，一刻心悸：“秦宴………不好意思，方才………”
“无妨………”秦宴倒是淡然，揉了揉贺若瑄的脑袋。
而贺若瑄自是不大清醒，苦笑着又黯自喃喃：“今天怎么走莫名其妙地做白日梦啊………”
“你身体不舒服？”秦宴注视着他，顺而往下问道。
“啊………可能有一点儿吧………”贺若瑄叹了口气，唇色倒也是泛白的，确是不大健康的样子………
秦宴点了点头，也便缓缓将他的手腕给拉了过来：“我这几日闲来无事，又讨教了师父，我给你探探脉象？”
贺若瑄也是没有拒绝，任着他的动作………
却也是不知，秦宴已然瞥见了贺若瑄手腕之间那一闪而过的金纹，又抿了抿唇………
他自然察觉了上头的灵气，又岂会不知这同贺絮舟之间的关联？
“贺絮舟”这个名字，他可在师父中，听过太多次了………
而我要自然也是知道应该怎么做的，登时便已凝力于指尖，按上了贺若瑄腕上金纹所在之处，便是一寸寸将其慢慢抹去，而贺若瑄自是不会有所察觉的，只觉又是一阵晕眩，直直地再度脱力，扎进了秦宴怀里！
“小瑄？”秦宴愣了愣，有几分意外，试探着唤他……
却不知，在不远处陆衡舅舅家中的贺絮舟却已是皱紧了眉头………
“哎对了，姜春芙还塞给我个东西，说是让我交给你。”弥释却是忙将个木盒塞到了贺絮舟手里。
贺絮舟一刹失神，顺手便打开了那盒子。
里头却正是一根珠钗，淡粉配金，恰是几朵珠花在上，倒也栩栩如生，甚为灵动………
但不巧贺絮舟无甚心思去细看，只是默默将其收起，便又一回眸瞧向腕间，才见金纹闪烁………
“发生什么事了吗？”陆衡也正思考着姜春芙所给之物的含意，恍然见贺絮舟神色有异，还是问出了口……
“我总感觉………不太对………”贺絮舟如实答道，“我还是探探灵………”
转眼之间，指尖灵雾已起，缓缓于半空旋动，终是幻为金莲一术落回他指尖之上……
而贺絮舟的面色却是更沉了几分，咬着下唇，许久，才道：“怎么在海边上………又似在海内………我给小瑄的金纹有损，探灵会有所偏差，但……”
“只怕，是有诈………”弥释忽地便插了这一嘴，又挑了挑眉………
陆衡亦是点头表示认同：“一人一张灵符，切不可轻敌大意………”
“若是那妖道布了捉妖鬼的阵数，也便只有你这小子能不受影响了，还要多仰仗你呐！”弥释又是一笑，便伸手拍了拍陆衡的肩膀。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陆衡无奈地摆了摆手，“我自己几斤几两，心中还是有数的，哈哈………”
“我来带路吧………”贺絮舟又瞧了一眼陆衡，亦是将他递来的灵符收入袖中，才上前一步，于地上迅速画了个缩地阵法，又黯自念了个诀。
便见得那灵光灿烂，即刻将众人揽了去，又轻轻置于一处沙滩之上……
足下细沙松软，迎面又有海风扑来，捎了几分海水的咸味………
又观得一处沙地，直直向海内延伸，引得陆衡不觉皱了皱眉。
而贺絮舟却是率先走上前去：“应该就在这附近了，我们先去前头看看吧………”
朱摆拂沙，又于不经意之间沾上了三两点涌上前来的海水，步步而前，才见那泛黄的涌浪转而化归于蔚蓝，倒是于天空多几分相配………
陆衡亦是连忙加快了脚步，跟上前去，又咽了口唾沫：“小舟………”
“我知道………”贺絮舟淡淡地答道，打断了他的话………
随后而来的，却是弥释朗声之笑：“这是要人齐才开阵的意思？”
又只得无奈地站在了二人身侧，瞥了一眼那一片开阔的海面………
再垂眸，果真是海潮上涨，灵波暗涌，生生将之人脚下之处团成一座孤岛，一寸寸遍来………
“我就知道………”弥释已然开始翻起了白眼……
倒是一刹沉寂，任那海波涌动，忽而掩却天光，而那迎面而来的，正是猛而扬起的二人高的巨浪！
水珠飞溅，衬那浪舌勾来，又见贺絮舟咽了口唾沫，便下意识地一把将陆衡护在了身后。
紧接着便是那蓝光同金晖的相撞！
巨浪却终是将众人卷了下去，生生拽入深海之中！又是不见明光……
陆衡只觉那海水包裹而来的阴寒，逼得他拼命凭往了呼吸……
又努力挣开双眼，却是一片昏暗，身体则更是动弹不得，一股无形之力似是正拽着他向下坠，向下坠………
他也是试图挣扎过的，可那忽生的耳鸣声同渐强的窒息感不由地使他有些晕沉，终是脱了力，任那暗流推攘………
而陆衡眸中亦是急深的漆黑………
却是一抹朱红闯入，顺而托住了他的后腰：“坚持一下………”
似是红莲于水中轻绽，便领了他向不知何方游去………
陆衡自是说不出话的，只是迷离地瞧着他；瞧着他的背影，同墨染的青丝………
所幸再回神之时，他们便落到了一处洞中，竟是无水之所……
可陆衡却是难免晕了过去，便倒在了地上.……
“陆衡！”贺絮舟自是一惊，伸手探了探他那微弱的鼻息，便毫不犹豫地将唇给对了上去……
温软的唇瓣一瞬相融，伴了那颊上泛起的红晕，渡去点点金光………
温热的气息扑在陆衡面上，又引淡香，有些痒痒的，勾着陆衡缓缓挣开双眼来。
下一刹便是四目相对，正是瞧见贺絮舟微闪的泪光……
陆衡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贺絮舟却是猛地弹了开去，忙掩在了脸，扭过头去，又支支吾吾地辩解：“我不会别的，只能渡些灵力给你……你醒了便好………”
陆衡却是不由地抿唇而笑：“多谢，我好多了………”
唇间不由地尤有余香，引来一阵窃喜………
而正于此时，那木盒正从贺絮舟袖中滑落，又悄然打开，竟从里头，爬出一个小型的姜春芙来！
她尴尬地打量着二人，无奈地忍不住插了一句：“我来的不是时候？”
“是啊！”弥释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石块边飘然而来，还带了些回音，“你是真没眼力见………我刚才都不敢吱声呐……”
忽而便又从石块后头探出脑袋来，摊了推手，“还有，你怎么也来了？贺若瑄真又出事了？”
“应是没有性命之忧。”姜春芙摇了摇头，“不过说来，谁家好人莫名其妙来这种地方啊？！正常人都进不来的好吗？”
“所以，我们现在在海底？”陆衡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又拨开了粘在面上的刘海。
姜春芙却是先化了正常大小，又坐了下来，才接着答道：“应该是的，东海之内，有一石穴，穴中干燥不进海水…….说的，就是这里吧………”
众人却是忽而齐齐回眸，便正则那身后杂石，恰可拼为一尊卧佛！
佛身已然四碎，又长了些青苔，铺满尘灰。
佛首独独侧卧于前，倒也是慈眉善目，佛手摆于胸前，拈了柳枝一条……
惜是尽数爬满了裂纹，又有乱石相掩，确定有几分沧凉之感………
“怎么敢觉，它有些眼熟？”陆衡又是喃喃，皱着眉，凑上前去。
佛相也算是庞大，静静地重眸注视着面前的凡人，无喜无悲，又是淡然一笑……
“贡炀上神于东海之底一洞中取得一座古佛，稍加修复，便将其立于塔内，以阵其塔………”姜春芙顺而解答了众人的疑惑，“只是没想到这里竟还有一座，一模一样的………”
贺絮舟三两步上前，伸手轻点于佛相眉心，又冷冷地道：“假的………”
登时，便见那尊卧佛猛然化为黑沙，扑散于地，再难寻其形……
弥释却是不由地抿了抿唇，捏紧了拳头：“那这与妖道，又有何关联？”
“你们应是去过那座塔的吧………”姜春卖又瞥了一眼那卧佛原本所在之处，又咽了嘴沫，才接着道，“所以，你们在塔里，看到了什么？”
“我们也瞧见了那座佛，还有……愈璃………”陆衡瞧着她，便也开始不住地回想……
姜春芙倒是忽地笑出了声：“愈璃啊………想来某人，还在念念不忘呢！可偏就是碍着这没用的面子，不肯下凡，就只知道闭关，逃避………”
贺絮舟却是没有这些旁的工夫去听天界那些个八卦传闻，径自绕着中间那处空地走了一圈，又环顾四周道：“这儿不像是自海内而生的，倒更像是桑田变沧海所成的………这儿原本，应是一处山穴………”
“那些处，距离京都多远？”陆衡又猛地问了一句，咬了咬下唇………
“至少百里，三城………”弥释随口答道，又浅浅而笑，“也确实，京都先前，方圆有十城，都不见海的………”
“小舟，快探灵，或许会有些线索………”陆衡忙指了指中间那块空地。
探灵之术，凡是有过灵力波动，都能尽数显现……贺絮舟思虑了片刻，却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言罢，便已凝气于指尖，不由地亦是引得众人凭息凝神，静观其变………
昏暗之中，终是生晖，翩然之间，四散而去………
朱云醉骨，恍梦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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