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探灵.
灵雾绕旋,纷纷而散,飘于半空,转尔微凝,勾勒着那早已被时刻磨灭的封尘过往,复原着桑田化为沧海之前的陈迹,仿若往事流转……
贺絮舟亦是抽身后退,凝望着灵雾归位:“差不多了………”
才见金雾已重凝成一座卧佛,而佛相之前,偏多了一人的身影………
陆衡不则又是抿了抿唇,这人他是认得的,正是那个傩戏少年………
只是那时他已奄奄一息,轻伏于佛相之前,傩面亦碎,弃于他指尖一侧。
灵雾斑驳,于地面之上还点出些许不规则的斑块来,应是些血迹………
“他………死在这儿了?”弥释忽地问道,眸光不由地微颤………
他确实没见过妖道身边有过反人,但他见过妖道雕的那些木偶。
弥释一直以为,那些不过是他用来封妖收鬼,或是收服追随者的容器………
只是那种木偶,大多只有个大概轮廓外形,他也只见过一个雕上了精细的五官,还有服饰………
弥释是亲眼瞧着林述云雕的,花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后来,也便一直被他带在身上。
弥释也曾问过原因,可林述云也仅是草草地道了句“闲来无事”………
但那木雕上的少年分明是个傩人,眉眼他也记得很清楚,如今亦能一眼认出………
弥释自然清楚,他于妖道心中,同那些木偶无异,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可毕竟有过近百年的相处,让他轻易忘却,也是件难事………
而陆衡自然也是处于震惊当中,虽说是有些预感,却也不由地面色微沉了下去:“能探出他为何而死吗?”
“重伤不愈,还探到些许妖气,应是有大妖入侵,攻击凡人………”贺絮舟谈谈地答道,又扫视了一遍四周,“这里原先的村庄也是被屠尽了,不过时代久远,阴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再加之海水灌入,淹没四周,灵气才保留下了这么多,不过再扩大范围,便探不到什么了………”
“也差不多够了.……”姜春芙叹了口气,又转脸看了一眼弥释,“还是尽快找到贺若瑄再说吧………”
“不过方才探灵,也并不是没探到些别的东西………”贺絮舟余光掠过一处石后,却又不甚在意,“看了这么久了,还不打算出来吗?”
话音刚落,却是忽见那清泉自地下喷涌而出,于一瞬之间汇成几道水柱,生生将众人框于其内!
再垂眸,才见蓝光映符纹,拂散了探灵的金雾,穴内便又归于一种诡异的昏暗………
众人倒都是波澜不惊的,冷冷地瞧着那正从石后缓步而出之人。
看他又理了理衣角,才慢悠悠地开口:“现在发现,还是有些太晚了………”
来者便是秦宴,正勾了勾唇角,“师反常言,这贺絮舟武艺超群,不好对付,如今我不过是换了种方法,便不废吹灰之力,还顺带捉了些旁的人回来………哎呀,不过还得多亏了师父这宝地,还有这阵法………”
“你师父竟把这地方都放心地交给了你,看来,当真待你不薄啊。”陆衡最会顺着他人的话往下接。而弥释便是趁此时机,伸手轻触了触那些小柱,不免咬了咬下唇,又回过脸来,压低声音对贺絮舟道:“这水柱应是与细仙锁相似,不过是专治妖鬼用灵力强行突破很难,没且,此处地质不稳………”
而秦宴却是正打量着陆衡:“你是个凡人啊,我也一直很好奇,这异于常人的命格,倒底有什么作用………”
“可能,就是更招妖鬼吧………”陆衡苦笑着答道,自是已然察觉了一侧姜春芙的小动作,自觉地闪到了一边……
而姜春芙亦是恍然一笑,又冲着贺絮舟和弥释用唇语道:“交给我便是了………”
弥释也只得点头,也让在了一边………
恰于秦宴毫无防备的上前一步之时,亮光乍现,刺得众人纷纷扭过脸去,而此间时,一柄玉伞已然悬于半空之上,流苏轻摆,淡光同水柱相击一刹,便只空余了点点薄雾,消散而去………
几人也便顺势而出!
贺絮舟更是引长剑出鞘,三两步直逼上前,眸中更是金莲又绽,剑锋之上便平添一抹鬼火,威压渐盛!
秦宴亦是想过挣扎的,可他还未来得及躲闪,便已刀架颈侧,只得摊了摊手,再不敢动弹了………
“妖道的徒弟,也不过如此……半点儿没有自己的本事。”贺絮舟仍是面无神色,冷冷地垂眸瞧着他,一身红衣不免又为他添了几分气势………
功夫向来都是一刀一剑杀出来的,那些细皮嫩肉的贵家少爷又如何能真正明白?
秦宴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又瞄了一眼早已逼至颊侧的剑刃,深吸了口气,强装镇定:“那又如何,我猜,你也不敢杀我………”
秦宴要较上一世,也确实是差了几分,先换作从前,更甚的时候,他也亦是不改色的,又岂会像如今这般不住地发颤……
人活的过得太过一帆风顺总会退步的……
“贺若瑄在哪儿?”贺絮舟并不在意他的神色,只是又将剑锋逼上前几分,鲜血顺剑刀滴滴而落………
秦宴不由地凭住了呼吸:“你敢………”
贺絮舟只腕间又加重了些许力度,秦宴便吃痛地把下半句话给咽了下去………
恰于此时,一人自不远处的另一侧石壁之处飞奔而出,猛地又倒抽了一口冷气:“秦宴………”
“贺若瑄!”还是姜春芙先叫出了口,却是弥释第一个反应快,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伸手在他面前一挥,便用迷香让贺若瑄快速又晕了过去,顺势扑在了他怀里………
“好了,现在省事了,不用找了。”弥释挑了挑眉,又扶着贺若瑄坐下,“现在就有空问些别的了!妖道同你,怎么认识的?”
他又抬了抬手,指了指,仍在发抖的秦宴……
“师父他,是高人!”秦宴本能地反驳,却被陆衡伸手一把给按了回去。
陆衡还无奈且贴心地提醒了一句:“秦少爷,小着脖子。”
秦宴面上虽是无甚变化,却是暗暗地咬了咬牙,倒也并无他法,只得又接着道:“先前,父亲买下了现在秦氏那幢楼,却是常有灾祸,生意更是不顺,后又听说了这幢楼头前死过人,有诅咒,便想着请位高人来化解,便遇上了师父………”
他又抿了抿唇,瞄了一眼贺絮舟,“师父又教了我些术法,也算对我有恩,我们自是要相助的………”
弥释却是笑出了声,又摇了摇头:“王爷殿下如今,都这么好骗了啊?”
“弥释!”贺絮舟猛然回眸,试图制止。
弥释倒是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贺若瑄都差不多要全记起来了,这前尘之苦也不能都让他一人受着不是吗?妖道为再续这前尘因果也真是费了好大的心思!殿下你倒也好好想想,还要不要做他人手中棋………”
“你在说什么………”秦宴怔怔地看着他,心中却是难免一触。
“他的意思,便是告戒你骑虎难下,你不了解林述云,要不要继续任他操纵,还请秦少爷掂量掂量,我们就先告辞了。”陆衡忽地插了一句,一手抓着贺絮舟,一手抓了弥释,又给姜春芙使了个眼色。所幸姜春芙也算悟性好的,忙又在地上画了个符领众人穿梭而去,空余了秦宴亡于原地,还在发着愣:“小瑄……师父……”
无奈终是闭上了双眼,脱力扑在了地上……
而贺絮舟却免不了心中难安,缓缓将贺若瑄放在床上之后,仍是紧锁着帽头………
“都回来了,就别太担心了………”陆衡抚了抚他的后背,在贺絮舟身侧蹲了下来,“怎么总是愁眉苦脸的………”
“都是我没护好小瑄………”贺絮舟终是憋出这么一句,又咬着下唇。
而陆衡仍是一如既往地喜欢静静地瞧着他,瞧得贺絮舟不免地回过脸来,才卸下几分愁容………
贺若瑄确是又做了一场大梦,梦到了他同兄长一起长大,梦到兄长为他四处奔波劳碌,还不忘为他带来一盒桂花糖……
后来,他又梦到自己中了状元,抱着兄长又哭又笑……
只是他没想到官场之上,鱼龙混杂,也未尝给他一介寒门子弟留出一席之力,一瞬举足为艰。
好在那日海棠树下与五王殿下那一会,实是刻骨铭心……
而贺若瑄也便自作主张地认定了他,竟是扛下朝中万千明争暗斗………
贺若瑄本以为,如此这般,都会仅他一人承担,却是那年中宫之内,兄长忽地拽住了他的手腕,玉盏相撞,溅出汤汁几点:“你当真,必须杀他?”
“我若今日不动手,明日,朝堂之上,他必是容不下我………”贺若瑄垂下脸去,抿着唇,“此事,我会处理干净,兄长不必操心………”
贺絮舟只是叹了口气,夺过了他手中的玉盏:“既然如此,便交与兄长吧……我比你合适………小瑄手上,还是少些脏血的好………”贺絮舟却是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扭头便是推门而入………
再抬眸,便已见血溅窗棂……
贺若瑄还记得那日兄长指尖的血迹,同他素衫之上第一次沾上的斑斑血污………
而贺絮舟只是淡淡地道了句:“我们可以回去了,小瑄………”
自此以后,贺絮舟杀了很多人,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可贺若瑄却记得,他每一个都记得………
这都是他强加给兄长的罪孽,是他的过错………
而他自己也未曾想过自己的报应竟也来得这样快………
五殿下登基为王,贺若瑄也便成了该烹的走狗。
但他还是抱着幻想地爬上了龙床,终是作茧自缚,悬首于京城之门………
这都是他自己活该,妄念太重………
他分明是知道的,殿下心中,只有兄长一人………
自兄长于省阁一舞,名动京城,又亲手杀了他们最后一个夙敌之后,殿下心中,便只有他一人了………
可贺若瑄又是连累了兄长,害兄长征战得胜归来之时,还要杀上大殿替他报仇,害兄长被钉死棺中,害兄长死后,还要受这百年之苦………
他贺若瑄才是真正的罪孽深重,他欠贺絮舟的,向来无从尝还………
“若没有我,兄长此生,纵使无大富贵,也当是平平淡淡,万事顺隧,何至于此………”
不觉泪湿枕侧,心尖一阵刺疼,恍然睁眼,恰是对上贺絮舟的面容,忍不住扑上前去,猛地将他揽入怀中,不住地喃喃:“哥………哥………”
贺絮舟不由地愣了一瞬,却还是忙去帮他顺气,柔声又问:“怎么了,小瑄………”
贺若瑄却是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将头埋在兄长颈窝之内,许久才道了一句:“哥,我………我想你了………”
贺絮舟笑着,又点了点头:“嗯,兄长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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