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杰只在京中过了个年,未出正月便领着沈轩回了西北。
少年甚是不舍,离开之前还同苏清欢讨要了几份糕点,说要在路上吃,惨遭沈颐一番嫌弃。
可嫌弃归嫌弃,毕竟是亲弟弟,沈颐还是打包了几份他最爱吃的糕点。
这一年的三月,皇帝驾崩,在位二十二年励精图治,挽救了被先帝荒废的朝政。
原太子楚济继位,改年号永安,立嫡子楚竹为太子。同年七月,南戎起兵谋反,西南乱。
此次战乱涉及江湖门派,南戎军中有立教至今已五百年的护圣教,而楚军中,则是齐门。
齐门立派至今,亦有五百年,门内虽只有五六十人,却不容小觑,只因如今的江湖第一,乃是齐门少门主齐七。
可齐门门规第一条便是严禁门内弟子与朝臣往来,从不与朝廷打交道,此次怎么主动涉身战乱?
领命南征的沈颐百思不得其解,主动去问了楚济。
岂料楚济也不甚清楚,只道与护圣教有关,而后,竟同他详细地讲解了护圣教。
紧接着,宋林英领着楚竹进了御书房,拍着胸脯同他保证,在他南征期间定会照顾好苏清欢,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得了吧,沈颐扫了眼一旁追着她求抱的小太子,想,她还是先顾好她自己吧。
他的视线在这看起来不甚靠谱的夫妻俩身上来回移动,最终决定躬身告退,回去寻苏清欢。
岂料刚出了宫门,便见到了在门外等他的苏清欢。
他刚想同她叹一句他们心有灵犀,却被她径直拉着上了马车,连话都未允他说上一句。
他明日便要离京,她特来此等他是为了拉他去云斋为他践行。
“顺便,”苏清欢靠在他肩上,与他十指相扣,莞尔道:“想为夫君介绍位云斋里的婆婆,她平日待我极好。”
小姑娘微歪着脑袋,露出雪白的脖颈,以及,脖颈上那条细长的红绳。
同床共枕至今,沈颐自然清楚,那上面挂着块扇形玉坠。
苏清欢的那一只手便隔着层层衣衫,覆在那块玉坠上。
她半阖着眼,低喃道:“我想用婆婆那的一坛桃花酿为夫君践行。”
“府里缺酒喝了吗?”沈颐捏了下她的鼻子,取笑了句:“你怎还打起了旁人美酒的主意!”
怎能这么说呢?那本便是她的酒,还是她师祖留给她的嫁妆!
苏清欢拍开他的手,抬眸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马车停至云斋前,沈颐率先下了车,转身将苏清欢扶了下来。
苏清欢自出车门便看到了一直等在门口的云婆婆,她换了身新衣,拉着无双守在一边,见她和沈颐出现,展露笑颜。
苏清欢忙拉着沈颐上前,扶着云婆婆同沈颐介绍:“夫君,这就是我同你提的那位婆婆。”
这还是沈颐和云婆婆第一次正式见面,她心中欢喜,但还没忘记自己此刻只是云斋里的一个老婆婆,与沈颐身份有别。
她忙朝沈颐弯了下身,道:“见过世子。”
沈颐习以为常,刚欲点头应下,便被苏清欢重重地踢了一脚。
踢在了小腿上,力道甚大,他们成婚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沈颐迷茫地看向她。
她明显动了气,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说话。”
沈颐:“!!!”
他当即便明白眼前的老婆婆是自己绝对不能轻视的存在,拿出晚辈应有的态度,微微躬身,道:“婆婆,您唤我沈颐即可。”
云婆婆忙应了声,对这个孙女婿甚是满意。
苏清欢面色稍缓,却还是不想理他,扶起云婆婆往屋里走,边走边说:“婆婆你唤他小颐就行。”
沈颐只好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时不时偷瞄几眼同样跟在后面的无双。
无双不忍直视他这副模样,主动抬起手:“何事?”
眼下不方便说话,故而沈颐也抬起双手,比划起有些生疏的手语:“这个婆婆很重要?”
不重要为何带他来?无双送了他个白眼,快步走进了屋子,不再搭理沈颐。
四人围坐在方桌上,那坛桃花酿放在苏清欢身前。
她起身,小心翼翼地解开坛口的绳子,掀开封在坛口的红布,醇厚的酒香自坛口散开,弥漫在整个房间。
那是一种异样的酒香,浓郁的桃花香中偏偏带着几分格外浅淡的气味,若有若无,却无法让人忽略,勾得人忘却浓郁的酒香,去细细品尝那分外浅淡的存在。
渐渐地,浅淡的味道挤走浓郁的桃花香,占据了她的鼻腔,苏清欢半眯着眼,眼角弯起,上下唇微微分开,嘴角的弧度如着浅淡的味道一般若有若无。
她的右手放在颈前,触及衣衫之下的扇形玉坠。
父亲说,那是她刚出生时,她娘亲亲手挂在她颈上的。
故而多年来,她从未取下过。
无双见不得她这副模样,起身倒酒。
云婆婆同样红了眼,偏过了头。
苏清欢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神,她重新坐下,同沈颐介绍这坛酒:“桃花佳酿埋于梨花树下近四十年,经年累月,梨香入酒,得此酒。”
“夫君今日可有口福了!”
一坛佳酿,他们四人仅喝掉四分之一便被苏清欢拿着红布将酒坛重新封好。她打掉沈颐伸过来要酒的手,抱起酒坛离桌。
云婆婆跟着她一同起了身,走到后厨,陪她将酒收好。
“从前总是担心你在王府过得不如意,要时刻顾忌着沈颐,”年过半百的云婆婆摸着苏清欢的脑袋,露出释然的笑:“今日瞧来,你的眼光比你母亲的要好。”
回府的马车上,苏清欢居然有了些许醉意,抱着沈颐不肯撒手。
沈颐任由她抱着,听着她的酒后疯语,时不时还得应上两句,得有问有答,她方才会满意地说下去。
说到最后,她突然捧起他的脸,盯着他的双眸,眼角微微弯起,释然道:“沈颐,你终于来娶我了。”
贪杯宿醉,次日自然便起晚了。
苏清欢睁眼时,屋里已经没了沈颐的身影,她急忙起身去追,刚迈出房门便被赶回的沈颐拉了回来。
他坐在她身旁,如过去的每一日一般,为她编起了发辫,梳起了发髻,而后吻了吻她的额头,起身意欲离开。
苏清欢红着眼拉住了他,抬手解开了颈上的绳结,取下了她从未取下过的扇形玉坠,而后,亲手将它挂在了沈颐的脖子上。
她的声音很轻:“这是我出生时娘亲为我戴上的,对我而言,它可保平安。”
她娘亲希望她一世清欢,平平安安,将此玉坠留给了她。
她将它送给他,希望他余生平安。
永安一年九月,沈颐率兵至西南战场,与护圣教初交手,大败而归。
这时他方才意识到出征前楚济与他所言非虚,护圣教徒确实行踪成谜,来无影去无踪,与兽为伴,驭兽而行,最重要的是,能空手化物。
他坐在营帐里,望着自己手臂上血流不止的伤口,实在是想不明白好端端地,那人左手上怎么就会突然出现匕首,将自己刺伤,且伤口血流不止,药石无灵?
当夜,齐门门主夫人突然现身军营,那人面容姣好,仅看样貌,仿佛与他差不多大。
她出手治好了沈颐手臂上的伤口,并于次日现身战场,镇压住战场上护圣教徒所驭之兽。
之后,护圣教与齐门约战于凌峰崖,护圣教徒撤出南戎军。
是夜,齐门少门主齐七夜探军营,以门内苏家心法邀他前往凌峰崖见证齐门与护圣教之间恩怨的了结。
沈颐虽不知他为何会邀请他,但还是听取了他的意见,选择传信给苏清欢询问意见。
而苏清欢的回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自然要去,白给的功法为何不要?
沈颐盯着那行字摇头叹气,虽说现下看起来像是白给的,但又怎知来日不会因此受其要挟?
他思虑许久,派人去给齐七回了话,表明届时他会去凌峰崖观战,但苏家心法他便不要了。
永安二年三月,凌峰崖之战,护圣教败,遵守了与齐门之间的约定,全数教徒退回深山,不再插手战事。
同时,齐七亦领全数门徒退回齐门,不再参与战事。
大半个月后,这位少门主又一次夜探了军营,然后被士兵押进了沈颐的营帐,还十分惬意地同他打了个招呼。
少主门此次前来是为了送他曾经提过的那本心法,沈颐推脱不过,只得收下,他还特意将此事传信回盛京,告诉苏清欢他收下了心法。
永安二年七月,楚军大胜南戎叛军,沈颐领军乘胜追击,夺南戎三城。
永安二年末,南戎国主派遣使者前往盛京,商讨休战之事,愿俯首称臣,年年进贡,望两国再度交好。
边境,沈颐给苏清欢写了封归信:待两国正式签订休战文书,我便启程回家。
永安三年一月,休战文书传到南戎国主手中,沈颐领旨率军回京,浩浩荡荡的大军离开西南边境。
两个月后,远在盛京的苏清欢受到了凤倾的传信。
纸条内容简短,信息量却极大:沈颐于潞城偶遇苏清影,留其同行,暂不明确他是否知晓其真实身份。
彼时,她坐在秋千上,仰头望着刚冒出花苞的梨树。
既是谎言,便终有被拆穿的一日,她敛了下眸,想,无妨的,假的毕竟成不了真。
她在心底告诫自己,恩爱至今,苏清欢,你该甘心了。
无双拎着食盒从房檐上跃下,落在她身前,好奇地看向她手中的纸条。
苏清欢下意识将纸条揉成一团,解释地说了句:“凤倾传来了姐姐的消息。”
无双眨了眨眼,仍很好奇。
苏清欢又将纸条展开,撕碎,初春的风将碎片带走,她笑了下,说:“我们,可能快要见到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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