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帆一按捺住心里的躁动,额角沁汗地抱着李昭昭坐了很久。
直到夕阳挥洒霞红,窗边温度渐冷。
陈帆一想说这事儿算是过去了一半,昭昭心里也好受些,应该不会再趴桌子前一忙就是大把时间了吧。
没成想,她还是要继续。
陈帆一倚在门边,望眼欲穿地等着她。
“昭昭,能和我说说你最近在准备什么吗?”,陈帆一之前一直忍着没问,快憋出酸来了。
“我想换个工作,你要来看看吗?”,李昭昭没藏着,展开她忙活了四天的成果,认真道,“这个是给小朋友策划的户外活动地图,上面的地点都比较密集,边玩边走是不是会更适合他们一些?”
“是挺适合的。”,陈帆一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不过 ,你怎么突然想做这个?”
从翻稿校正到户外活动策划,这变化跨度着实不小。
李昭昭捏着册子边缘,垂眉想了一会儿,老实答道,“它更适合我。”
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她就靠着接译稿赚钱了,懵懵懂懂地从工作室走到出版社,这会儿怎么就觉得原来的工作没那么合适了?
陈帆一含着嘴里的话,问不出个“为什么”,感同身受地理解昭昭说的“适合”不容易,一股脑儿不问来由地支持还不简单吗?
但这样未免太敷衍,他不想错过李昭昭发生变化的每一个时刻。
“陈帆一”,李昭昭忽然出声,有所察觉地看着他。
她放下手中的册子尝试解释,“其实我早就想换工作了,翻译赚不了多少钱的,我也不喜欢把兴趣当成工作。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停下来什么都不做的感觉太陌生了,干脆就一直耗着,耗到现在。”
李昭昭的声音越说越慢,答案也渐渐明朗,不赚钱,不喜欢,就这么简单的道理,她耗了三年。
可中间的煎熬迷茫她只字不提,从大学到工作的整个期间爷爷都在住院,她每天睁眼除了孤独害怕就是强颜欢笑。还有十七岁那年被她仓促处理完的性|侵和恐吓、卷入被拐案件的身心折磨……以及她曾经想过的彻底解脱。
这些纠缠不断的连绵阴雨李昭昭说不完,也说不清,话还没流到舌尖就先失了意义。
也许陈帆一是愿意去听的,李昭昭却不想他懂,太累了。
于是寥寥几句解释说完,李昭昭就停下了,皱着眉头不知道要怎么继续。
“原来是这样啊。”陈帆一点头沉吟着,转而又扬眉看她,“行,那我们就不做了,以后想停就停,累了我们就好好休息。赚钱是小事,我们可以一起搭伙养老,你要陪我一起吗?”
李昭昭愣神听着,“养老?”
“嗯,什么时候开始都可以,要不要提前入股啊?”,陈帆一钩织了一条触手可得的柔软围巾,诱惑着李昭昭伸手。
可以吗?
李昭昭不确定啊。
放在陈帆一袖上的手心像是被烫到,李昭昭下意识颤抖着往回缩了缩,但没舍得立马离开。
李昭昭说过,是她在欺负陈帆一,她向往眼前展露出的赤诚爱意,又做不到无所顾忌地承接。
再等等……
李昭昭闭上眼,煎熬地抓着陈帆一的领子吻了上去。
唇贴着唇,一方滚烫,一方颤栗,李昭昭亲得莽撞又着急。
毫无章法的碰撞之下,看着倒是凶猛无畏,只有陈帆一才知道,那片软肉有多凉。
她在害怕什么?
陈帆一顺从地任她贴上来,清清爽爽地陪她吻着,低垂的眉眼下清楚地映着李昭昭挣扎的愁容,宽扇一样的眼皮上又挂着薄红了。
他安静地抱着李昭昭,感受她身上轻飘飘的颤抖。
比起昭昭在逃避他的问题,陈帆一更感到心闷的是,昭昭开始有意识地在他面前伪装自己了。
陈帆一抱紧了怀里的女孩,心里酸酸地泛起了一层委屈。
待到委屈张牙舞爪地被灌了满怀的清香后,漫天的心疼又开始破土而出,乌乌泱泱地长了一地,陈帆一忍不住裹着李昭昭纸片似的肩膀,轻啄回去。
“今天不要熬太晚了……”
“最晚十一点半……上床睡觉。”
轻啄声不断,陈帆一贴着李昭昭一句句的在她耳边追念。
“答应吗?”
“答不答应?”
“……”
“不行啊昭昭,我听不到。”
声音小了,他听不到。
要是答得慢了,下一个吻又会紧跟着落下来。
就算是被堵着嘴说得不清不楚的,那也不算回答。
陈帆一难得流氓似的追着李昭昭欺负,气得她脸颊通红,像个将要破皮的刺猬包子。
可陈帆一更气,气自己的愚钝,气命运坎坷,气人死不能复生,气人心贪婪又残酷……什么都气,就是对李昭昭气不起来。
他心疼李昭昭。
“行了,不闹你了。”,陈帆一放开了李昭昭,把人好端端地送回书桌前,又变回了先前的摸样。
“今天早点休息,你刚刚答应我了,假装忘记也不行。”
李昭昭被亲得面色红润,又无可奈何,“我知道了,不会忘记的。”
两人同住后,李昭昭的三餐作息在陈帆一的严格管控下比之前还要规律得多,除去某天,李昭昭在陈帆一身边漏了一顿晚饭。
那天是陈帆一去医院拆骨钉的日子,据护士回忆所说,正是因为他骨头长岔了,所以中途他又被加了一剂麻药开始大刀阔斧地磨锉了一通。说得凶险夸张,陈帆一听着就想笑。
反正他那会儿整个人晕乎乎的,脑子也不清醒,出来后只知道抓着李昭昭的手不放,满嘴的“我在,我在呢。”,好在李昭昭也够有耐心,每一句都认真听着。
等晚上麻药劲儿过去了,陈帆一的脑子才清醒过来,那时候,李昭昭仍是一步不离地坐在他床头,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看。
陈帆一对上那双眼想的第一件事,不是自己腿上疼不疼,也不是李昭昭陪了他多久,而是他要再不赶紧弄出点儿动静,昭昭是不是得一直憋着,喘口气都难?
李昭昭对她自己太随便了,她把自己看得太轻,对周围的事也不大上心,能撞进她生活里的人,除了爷爷和后来的林棋他们,就只剩下陈帆一了。
所以当陈帆一问她,是不是没吃晚饭的时候,她脸上迷茫的样子看起来很呆愣,也很孤独。
她说肚子不饿,也就忘了吃。
是吗?
病房里还住着另外两位病友,垃圾桶里塞着几盒吃空的饭盒,看来是食堂送餐前漏了问李昭昭了。
真真假假陈帆一暂且不论,只是拿起手机又点了一份,两人一起吃,就当是夜宵吧。
后面几天过去,就到了李昭昭外出和公益机构的刘姐见面细谈的日子。
陈帆一也跟着去了,刘姐看着面熟,他细看了眼才恍然想起,巧了,那不是小卤蛋刘鸣的妈妈吗?
陈帆一全程跟坐在李昭昭身后,像一步不离的影子,最大限度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不出声,也不干涉,就只是静静地陪着李昭昭。
机构里都是年纪小,身上又带着些许缺陷或疑难病症的孩子,还没好好上过几天学,对生活的见识也不多,正是好奇又懵懂的阶段。
比如刘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什么都新奇。
“叔叔,你和昭昭老师是夫妻吗?”,刘鸣小朋友当着妈妈的面,悄悄移到李昭昭身后。
陈帆一笑着摇头,“还不是呢。”
“滴滴——”
陈帆一看到手机亮起的通知,扫了两眼就收起来了。
市局打拐大队同意了他的申请,倒是比他预想的时间还要快上几天。
许昌华发来的信息比申请通过的提示要早一个多小时,但是陈帆一没看,他打定了主意要一路倔到底,许昌华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陈帆一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这回的注意力全放在前面的姑娘身上了,
李昭昭不像怯怯的小花,不论心里藏着多深的悲情愁苦,就算是迷茫到都快看不清自己了,临到阵前,依然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一方面是准备够充足,另一方面,她习惯了强装镇定,逼自己的时间一旦长久地习惯下来,真假参半,假的也就和真的差不多了。
乍一看是棵成熟唬人的大树,走近了才发觉,那不过是只影子被拉长了的刺猬,挤在光影扭曲的缝隙里,生生把自己的影子映成了树影。
陈帆一坐在后面看着,看她云淡风轻,看她偶尔对上刘女士惊喜赞叹的目光后,又忍不住露出放松腼腆的浅笑。
她倾身坐在桌前,电脑和笔记摊在桌面上,为了方便讲解展示,手臂上的袖子折了又折,不自觉间露出半截皮包骨似的白皙小臂。
陈帆一屏息看了一阵,那上面似乎有些许浅淡的划痕,藏在袖口下,只有在手腕翻动间才隐约透出一点痕迹。
长的像刀口,短的像指甲印,就算是留在她苍白的肤色上也不甚明显。
看起来像陈年旧疤。
陈帆一回去后又把李昭昭围在阳台的长椅上,“昭昭,我和你商量件事吧。”
“我明天要回队里了,你一个人在家要注意照顾好自己。不过我每天都会回家,可能有时候会晚些,你自己休息好就行,不用等我。”
李昭昭担心他的腿,“你的腿没问题了吗,会不会太着急了?”
“没事。”,陈帆一的腿伤恢复得比上回好多了,至少能无拐快走,“我申请了工作调动,用腿的频率没那么高了。”
“嗯。”
“你呢?一个人在家有没有问题?”
“……”,李昭昭沉默了一阵,而后郑重保证,“你放心,我不会等你回来的。”
李昭昭今天心情不错,开了个玩笑,像只很坏很坏的小刺猬。
好在天色昏暗,陈帆一的脸红还藏得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