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成帝最后还是拗不过自己的爱女,准了她的北征请求。
西北路途遥远,为了赶在北征之前到达驻军的嘉临关,沐黎于生辰宴后的第三日就启程了。
鸿雁高飞,是一个好兆头。沐黎拉紧了手中的缰绳,抬头望了一眼天际。身下坐的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腰中佩的是御赐的尚方宝剑。泰成帝还特地在禁军中精心挑选了三百精锐跟着她,此次皇太女亲征真当是声势浩大。
沐黎虽是女子,但早已涉政,所以也不算养在皇城里的花朵。早些年的时候,泰成帝微服出巡,她也跟随左右。去年郦州闹饥荒,也是她代表朝廷前往振灾。
只是这次和以往不同,戎装出行,这意味着什么?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遥远的柔京城门,不知道下次再走过这城门的时候,自己亦会是如何表情。又或许根本再无机会回来。
然而她知道她非去不可。一来北境多年纷争不断,秦益十四州长年饱受战乱的摧残,民不聊生,千疮百孔。沐黎自由习武,饱读兵书,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够彻底把北栾人打跑,还那里的百姓一个清平日子。
二来么……她眼帘微抬,目光落到前面那个英挺的背影上。
萧蘅,其父荣国公萧绎以戍守北境之名,手握重兵多年。萧家势力庞大,党羽众多。如今又仗着萧贵妃诞下了泰成帝唯一的儿子沐弼,势头更是如日中天。朝中易储之声不断,若真的让沐弼上位,这天下怕不是要换姓萧了。
所以,这储君之位她是绝对不会放手的。现下那些朝臣们捏着“女子如何带兵打仗保家卫国”的由头不放,她沐黎就要好好地让他们看看,这世间男子能做的,女子也能做,而且还比男子做得更好。
“皇太女真是好手段!”沐黎想着正出神,却听见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对自己说话。她定神一瞧,却见萧蘅拉着缰绳停在了一边,他身上的银甲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更显得他气质不凡。
沐黎微微一怔,立刻明白过来他话中所指。
“那日是孤对不住了,利用了萧小公爷。还请见谅。”她想到生辰宴和他斗剑,让他在众人面前败下阵来,心中又是一股歉意,双颊也微微泛红。
“无妨。就当臣送给殿下的生辰贺礼吧。”萧蘅淡然一笑。
“不过殿下,打仗不是闹着玩的,这种小心机在战场上可没什么用处……”他话音一转,有些不屑地说道:“那日殿下拿了一把未开锋的剑,却给了臣一把开过锋的剑。您难道就不怕么?”
他的眸光含着一丝不明意味的深意,落在沐黎脸上,让她不由得心跳加快,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怕……什么?”
萧蘅嘴角微微勾起,身体往前倾去,用低磁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语道:“刺杀储君。”
“你——”沐黎黑瞳骤然一缩,脸色微变。却只那么一瞬间,她又恢复了平静。
抬手将鬓边的一缕青丝往耳后根拨去,沐黎面带微笑,笃定地接着说:
“你不会。”
“哦?”萧蘅扬起头来,挑着眉头问道,“皇太女就这般信任臣?”
“这个自然。于公,你们萧家世代忠良,你自然不会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她说得气定神闲,目光只幽幽地望着远方。
“于私呢?”萧蘅颇有兴趣地追问。
沐黎却不急着回答,她松了松手中的缰绳,把汗血宝马从萧蘅的黑马身边拉了开去。
“这个么,萧小公爷和孤无怨无仇,孤实在想不出你有何理由要下杀手。”沐黎轻轻地撸着汗血宝马的鬃毛。这匹马虽从西域而来,在柔京却被养得极好,那鬃毛摸着如丝一般光滑。
“难不成……”她故意顿了一下,妙目在萧蘅脸上转了一圈,“是为了三年前被孤抢走的那只野狼么?”
话音刚落下,她猛地一夹马腹,马儿一声长嘶,扬首奋蹄,绝尘而去。
“这个臭丫头!”萧蘅拽紧了手中的缰绳,目光中又笼上了一层寒意,随即他又冷笑一声:“上了战场,就知道天高地厚了!”
这便是他从那晚夜宴起就开始盘算的事情。这个让他输了两次的女子,他绝对要还以颜色。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丢到真正的战场上,让她见识一下战争的残酷和血腥。
眼角漫起了一丝笑意。
“可真是期待呢……”萧蘅轻声呓语,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
*******
一行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终于在八月末赶到了西北边境的嘉临关。
作为大祁西北边防的第一要塞,嘉临关也是荣国公麾下西北军的大本营。因为此地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后方便是秦益十四州,若是敌军突破,顺道之下便可直指柔京。
嘉临关之外,北栾国长期虎视眈眈。北栾自宇文家族掌政后,更是野心勃勃,不甘居于北方一片荒漠,眼光更是放向了整个中土。
沐黎此次北征,也是大祁建朝以来第一次储君亲征。虽说军中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不过照理主将也应该亲自迎接。
谁知到了嘉临关的驻扎地,偌大的军营里空荡荡的,不仅没见着荣国公,连手下兵士都不见几个。
“不妙!”萧蘅剑眉竖起,他迅速捞了一个瘸腿的老兵,询问了起来。
原来是敌军突袭。
敌军突袭乃兵家常有的事,这次居然要父亲亲自上前线,看来情况有些特殊。
他没来得及多想。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嘈杂,马蹄声夹杂着短兵相接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难道前线已失守,敌军竟突围至此了么?”萧蘅拔起腰间长剑,策马向前奔去。
沐黎心中一震,第一日就要上阵杀敌,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但她来不及多想,如今形势紧急,军营中似乎并无可战之人。她回头望了一眼自己带来的精兵,一声大吼:“众将士听令,随孤冲锋!”
“是!”三百精锐齐声回应,声音震耳欲聋。百匹战马奔腾,气势地动山摇。
在兵营不远处,可见两批人马酣战激烈。飞扬的尘土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弥散开来,惨烈无比。
沐黎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再定睛一瞧,却见几个异族打扮的兵士正围着一个头戴青铜兜鍪的中年人,那男子看着身手极好,一把红缨枪左挥右晃,顷刻间已击毙了不少围攻上来的人。看他的装扮应该就是主将荣国公萧绎。
再看萧蘅,他座下骏马风驰电掣,长剑一路挥舞,两行敌兵应声倒下。
“小四!真的是你!”沐黎正要纵马冲入战场,却见眼前黑影一晃,一个身穿玄甲的青年骑在一匹白马上,挡在了自己面前。
沐黎微怔了一下,随即脱口唤了一声:“表哥!你也在这!”
此人正是沐黎舅舅淮阳候柳忠的儿子,柳驰。那淮阳候虽贵为国舅,但却无心功名,只挂着一个爵位,在朝廷并无当职。他儿子柳驰倒是英雄出少年,年纪轻轻就从了军,如今已混到一个校尉。
这位表哥之前一直都在西南军营,怎地如今也来到了西北。沐黎心中有些疑惑,不过现在也不是多问的时候。思绪稍分神了片刻,只听见前面一声巨响。
却见萧蘅正同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的虬须汉子厮打。那汉子壮得犹如一座小山,双手拿着两把铁锤,劈头向萧蘅盖去。萧蘅身体轻盈如风,倏地从骏马身上跃起,空中翻滚了一圈,长剑直指那汉子的眉心。
“那是北栾的弥耳衮将军。”柳驰在沐黎身边低语道。“此人力大无穷,一人可挡百人之攻。听说他有金刚不破之身。”
“是么…金刚不破?”沐黎轻哼一声,双眼微眯道,“我看倒不至于。”
“表哥可有胆帮小四一个忙?”沐黎脸上掠过一丝狡黠。她凑近柳驰身边,在他耳边轻语了两句。
柳驰微微颌首,抬手做了一礼,“驾”地吆喝了一声,纵马而去。
萧蘅正和那弥耳衮斗得火热,忽见柳驰这么大剌剌地插了进来,心中有些不耐烦,他朝柳驰横了一眼,却被完全无视。
柳驰心中只记着沐黎和他交待的,他挥刀乱舞,一心要把弥耳衮引到沐黎所说的位置。
“就是现在!”沐黎眼中精光一亮,此刻她早已拉满弓弩,只等着给猎物致命一击。
“咻——”地一声,那箭如白虹贯日,带着冰冷的杀意呼啸而去。
紧接着一声闷响,好似什么巨物跌落之声,原来那箭竟从弥耳衮的后颈上穿喉而过,他瞬间就没了气息,从马背上坠了下来。
沐黎脸上笃然一笑。旗开得胜!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心,忽觉一股疼痛传来,回头一看,一支箭竟插在了自己右肩上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自己适才太过专注,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竟还不知。太大意了。她咬紧牙关,忍痛拔出了箭头。第一天就受伤,果然真正的战场不是儿戏。
“那是大祁的皇太女!她杀了我们的大将军!杀了她!”人群中有人高声呼喊。
沐黎心中一凛,朝着那说话之人望去。此人手中拿着一面弓弩,看来便是射伤自己之人。而他此番号召果然大振了北栾的士气。他们本准备弃甲而逃,此刻却又有了精神。
这种人不能放他活着。沐黎杀心再起。正欲抬手再射,那人身体却忽然软瘫了下来,原来已被萧蘅一剑封喉。剩下的北栾人见此又开始有些犹豫,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却见萧蘅长剑划空,数道剑影如开花一般,所到之处,皆是鲜红。
终于结束了。
沐黎心头一松,疼痛感却愈发明显,也许是因为一下子松懈下来,她竟有些摇摇欲坠。
身后一股力量传来,萧蘅一双大手托着她的后背,轻声询问道:“殿下,还好吧?”
沐黎苍白的脸上流下几道汗珠,朱唇微张,回了一句“没事。”抬眼撞见他那深邃的星眸,不知怎地,竟感觉里面有股关切之意。
“我竟痛得产生了幻觉?”沐黎皱眉苦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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