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军机,不便告与孤知,是么?”沐黎又走近了些,只是对方着实比她高了一大截,她只得踮起脚来,勉强凑到他耳朵旁边。
她满是芬芳的鼻息呼在萧蘅脖颈上,让他感觉有些痒痒的,只是这酥痒感似乎不仅是从脖子上传来的,事实上,自己全身都因为这个不速之客感到有些不自在。
“不,也不算什么机密。”萧蘅抬起手抵在下巴上,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窘态。
他一直以来都是冷若冰霜,仿佛出尘仙谪,周身总弥漫着一股清冷的气息。按说以他这般一等一的才貌,在柔京的贵族圈里应该是吸引到不少高门贵女,只是他向来不近女色,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自然而然地,也就再没女娘们想与他亲近了。
再加上他常年混迹在军中,和女子接触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所以今日和沐黎这般,还真让他心头有种异样感。
沐黎却对这位萧小公爷的心思一丁点儿没发觉。她似乎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整个脸也稍微舒展了一些。
“那孤就预祝荣国公旗开得胜!凯旋而归!”她一双妙目在萧蘅脸上转悠了一圈,大步迈向前去。
萧蘅看着她那俏丽的背影,深邃的黑瞳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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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五是沐黎的生辰,她向来不爱铺张,每年的生辰都是一切从简。这次萧贵妃却执意要为她大办一场,以彰显其皇太女的尊贵地位。
西北战事不断,中部又有河患,国库紧缺,当下还真不是大开筵席的时候。萧贵妃用意如何,沐黎心中明镜一般,只是她也不愿去点破。自己把身边的家当紧了紧,补贴到了这次的生辰宴上。
当日晚上,宴席摆在了玉屏殿。那玉屏殿原是泰成帝和发妻惠和皇后大婚的地方,殿宇的内壁皆由白螺石瓷成,极为别致。而顶上的金琉璃瓦却显得贵气十足。
自惠和皇后仙逝后,宫里少有如此盛大的宴会。就连不久前萧贵妃诞下了泰成帝唯一的儿子,沐弼,满月的时候也只是很简单地庆祝了一下。
萧贵妃安分守己识大体。自己儿子满月一切从简,倒是为了皇太女生辰花了这么多心思,真乃一代贤妃。
席间众人都议论纷纷。这闲话有意无意地传进沐黎耳里。她只作不懂。今日对她而言,却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歌舞过半,众位来客喝得摇摇晃晃,说话也变得大胆了起来。
“晁仪如今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只是日日男子装扮,未免也太无趣了吧!”说话的是湘王长子,沐忻,此人平日里不学无术,整日和一群歌舞姬妾厮混。他曾经打过沐黎的主意,当然被他老爹冷嘲热讽地怼回去了。
“就你这德行,给晁仪提鞋都不配。”湘王当时是这么说的。
今晚上几碗黄汤下肚,此人又开始管不住嘴了。他一双贼咪咪的眼睛已经在沐黎身上黏了整晚,看着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包裹在一套浅黄色的锦袍下,他心中只恨为何沐黎不穿女装。
“小四年纪尚小,这不还没心上人呢。若是有了心上人,打扮起来怕是九天仙女都比不上呢。”萧贵妃抿了一口杯中的“梨花白”,媚笑着说道。她今日打扮得素雅大方,因着刚出月不久,身上还丰腴未减,此时她已喝得双颊微微发红,看着风情万种。
沐黎对旁人嚼着舌根说自己的风凉话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的目光完全集中在对面的一位青年身上。
他面色清冷,一张俊美的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只静静地喝着杯中酒,在一片嘈杂声中显得特别的鹤立鸡群。
正是萧蘅。
只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和皇太女的名字同时被提起,他平静如水的脸上还是微微地抽动了一下。
“……我看这柔京配得上皇太女的也只得萧小公爷了!”湘王家的老二沐惟也侃侃而谈。“萧小公爷文武双全。那年羽山狩猎,他还差一点拿下头筹呢!要不是小四当时……”
萧蘅没再接着听下去,他默默地把手中的酒杯满上,仰头灌了下去。
三年前那场狩猎,他记得比谁都清楚。
那是他第一次输。也是唯一的一次。
那只传说中羽山最凶恶的狼,被他一箭射中要害。本以为自己就这么拿下那只猛兽了,谁知道因为箭头不够深,那只狼又站了起来。
他从背后拿出一支箭放在拉满的弓弩上,却听见刷啦一声,一支长箭闪电般从眼前掠过,箭头碰到自己早先射在野狼身上的箭尾,竟生生地穿了进去,直楞楞地插进了野狼的要害。
那个百步穿杨的女子,在风中轻笑的样子,他至今都还记得。
“什么?你要同承煊比剑法?”萧蘅的思绪回到了当下,却听到泰成帝有些微熏的声音。
放眼望去,却见一个倩丽的身影站在大殿中间,脸上明媚如阳,和三年前的时候一模一样。
沐黎终于在大家说着自己和萧蘅闲话的时候,逮到了机会。一切都按着她的计划进行。她转头对着萧蘅,抽出腰中长剑,眸光闪烁,朗声道:
“萧小公爷,这么个好日子,你我何不来斗一场剑法,给在座各位助助兴。”
下面立刻有人开始鼓掌,一时间起哄声,嗤笑声不绝于耳。
萧蘅缓缓起身,脸上依旧毫无波澜,虽然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这场复仇之战,他势在必得。只是,今天是她的生辰,若是赢了她,那皇家的颜面怕是挂不住。
这局开的有些难了。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明晃晃的剑就已舞到了眼前。萧蘅只得双手一撑,轻功跃起。
刚站稳脚,眼前又是明光一闪。
“萧小公爷,你的剑——”却见沐黎笑语嫣然,仿佛十分期待这场打斗。
左手接过沐黎丢来的长剑,萧蘅来不及多思考,脚跟轻轻一踮,先攻再说!长剑冲着沐黎肩上飞去,他不敢对准其要害。所以故意往外面偏了一些。
而对方似乎毫不领情,沐黎所出的每一招,招招对着萧蘅的要害而来。而她出手极其威猛狠辣,一点儿余地都没留着。
几轮回合过后,萧蘅已经被她压制住了。他眉头紧皱,心想:“难道今日这丫头是要我的命么?”
“萧小公爷,心有旁骛,这剑出得不干不脆!”沐黎舞在他身边,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动听。她故意学那日萧蘅的语气,眨了眨眼睛。
萧蘅被她弄得有些分了神,瞬间脸颊微凉,剑锋贴面而过。
他抬手摸了一下,却发现毫发无伤。
原来如此。故弄玄虚的臭丫头!
他心中骂了一句。抬眼再看自己手中长剑,心中一片明朗。
这场比斗,他必输。
“皇太女剑术高超绝顶,臣甘拜下风。”他放下长剑,对着沐黎一拜。漆黑的眼眸低垂着,看不见任何表情。
沐黎心头一松,微笑着回礼道:“萧小公爷承让了!”
这么一番龙争虎斗,把下面那些王公贵族们看得眼花缭乱,半晌才开始狠命地鼓起掌来。
泰成帝端坐台上却也看得意犹未尽,酒也醒了一半。萧贵妃依偎在他怀中,见着自己侄儿败下阵来,脸上却依旧挂着笑脸,她摘了一颗紫葡萄,塞进泰成帝嘴里,撒娇道:“小四真是女中豪杰!陛下可想好要如何赏她?”
“是啊!你看朕这记性!”泰成帝虚拍了一下脑门,“小四,你还没告诉父皇,想要什么生辰贺礼呢!”
沐黎却只是故作害羞状地低下了脑袋。
“说吧!你说什么朕都给你!”泰成帝笑呵呵地承诺。
“当真么?君无戏言?”沐黎眼中精光忽现。
“君无戏言!”
终于听到了这句话。沐黎心跳砰砰,她调整了一下气息,走到泰成帝前,盈盈拜倒。
“请父皇准儿臣去西北军营。亲伐北栾!”她终于在大庭广众面前说出了口。
“什么!”泰成帝惊得站起了身。这下酒是完全醒了。
“你说什么?”他迅速走下台阶,来到沐黎面前,“你从未去过军中,如何亲征?!”他的语气从未有过的强硬。
“父皇,既然没去过,便总有第一次。儿臣身为储君,需以天下为重。北栾犯我多次,此次北征尤为重要,我们皇族若是能够出面,必能使军中士气大振!”沐黎抬起头来,她的双颊因为适才的比斗此刻染上一层红雾。灼灼眸光却把这张秀美的脸衬得英气无比。
“上战场不是儿戏,随时会没命的。晁仪,你难道不怕么?”湘王也走上前来打圆场。他是宗室里出了名的闲散王爷,每日也只是和琴棋书画打交道。
“皇叔,晁仪的命是命,那些将士的命便不是命了么?他们为了我们沐家的江山浴血奋战,我们姓沐的反而躲在后面作缩头乌龟么?”沐黎的声音渐高,玉屏殿里立刻安静得鸦雀无声。
“这……”湘王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讪笑一声,回到自己位上继续喝酒。
泰成帝眼中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显然沐黎的一番话触动到了他。大祁建立之初,皇室还抓着大把的兵权。随着后来边疆一直有异族来犯,沐家只得将手中的兵权分放了出去。而且沐家注重文治,宗室里也难得将帅之才。说难听点,如今也只得靠外姓人帮着守天下了。
“父皇也看到了,适才连萧小公爷都败在儿臣手上,如此父皇大可放心。儿臣绝不打没把握的仗。”沐黎乘胜追击。
“原来这个臭丫头是为了这个!”萧蘅微微扬起头来,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泰成帝前,躬身说道:
“陛下,皇太女精通兵法,武艺高强,此次若能亲征,我军真是如虎添翼。而且荣国公府二十万将士誓死保卫皇太女,必保皇太女安全归来。”
沐黎有些讶异地望向了身边之人。却见他面色平静,似乎一点儿没受打了败仗的影响。
“这萧小公爷还真当是虚怀若谷。”沐黎心中有些感觉对他不住。适才那场打斗她耍了些手段,利用了他。而他现在还帮着自己说话,原来他看似孤傲乖张,但实际上却是个磊落汉子。
当然她并不知道萧蘅心中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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