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错愣在原地，呆呆地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他并不直视尹殊，只是盯着尹殊线条好看的下颌，余光小心翼翼地瞟着尹殊的神色，好像是在极力分辨着什么。
——是玩笑话吗？是在逗我玩儿吗？
负责……我能对尹殊负责吗？
我可以吗？
我有这个资格吗？
……我配吗？
“哥哥！”尹殊温柔却不失焦急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闯进耳朵，陈错浑身一颤，猝然抬眸，才发现尹殊正捧着他的脸，抵着他伤痕累累的前额急切地呼唤。
陈错的眼眸湿漉漉地闪了两下，鼻尖一酸，轻轻吐出两个字来：“乐园……”
尹殊看他缓过神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带了点力气捏了捏他瘦削的脸颊，像是使坏，又像是泄愤似的：“不就是说了句要哥负责吗？就给哥吓破胆儿了？”
“我、我没有……”
陈错在尹殊面前结巴的毛病又犯了。
“那哥到底负不负责？”尹殊很少有这样咄咄逼人，恃宠而骄的时候，他一直以来都是很懂事听话的孩子，并不擅长让人为难，因此说出这些话时他自己也脸红心跳的，他脸皮薄，哪怕从劣质窗帘透进来的只是十分昏暗的光线，陈错也能看清楚青年脸上青涩而温暖的红晕。
这一瞬间，陈错脑海里的一切都消失了。以往二十七年的痛苦、屈辱和不幸，像水草一样将他缠绕得近乎窒息的自卑和顾虑，他烂泥一样的人生，他悲惨的命运……全都消失了。
陈错深吸一口气，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用力地吸气，好像在凭借这样一个仪式让自己变得更加地充盈，直到整个肺都扩张得隐隐发痛，脸也憋得通红。
尹殊看他不对劲，张口正要说点什么，却突然被一双薄而干硬的唇瓣轻轻撷住了，尹殊愣了愣，乖乖地伸出舌尖舔了舔，看陈错没拒绝，便继续将陈错的嘴唇舔湿，舔软。其实alpha很喜欢这样去舔自己的伴侣，他们才刚刚结合过，如果可以，尹殊甚至想把陈错全身上下都翻来覆去地舔几遍，但是不行，陈错一定会觉得他们alpha很奇怪。
尹殊垂下长睫，压抑着心里酸酸胀胀的**，不太熟练地回应着陈错。他比陈错要高一点，从他的角度看下去，正好能从宽大的领口看见深处的景色，但他却只是注意到陈错像细柴一样的肋骨和胸口散不去的淤青。
尹殊沉默地和陈错接着吻，等陈错把那股气用光了，开始急促喘息的时候，尹殊适时地轻轻咬住他的舌尖，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嘴里故意含混不清地说：“概亲窝嘴巴奥肿惹……”
陈错被他咬着舌头，懵懵地看着他，这时候倒是愿意直视他了，但稍微一对视又像被电流刺痛了一样，开始很明显地闪躲。
“吃饭吧，哥哥。”尹殊笑起来，松开牙关，亲昵地蹭了蹭陈错的脸颊，随后转过身到书桌边整理作业，打开早餐打包盒。
“那个、我……我会负责……”
“嗯？”尹殊没听清。
“我说，我会对你负责。”陈错紧紧攥着毛衣柔软的衣摆，鼓起了他辈子全部的勇气，目光直直、略带哀伤地看向尹殊，他站在窗户边，清晨的光透进来的地方，轻声说。
“也许你不知道，我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男人，我很少、很少和人约定什么……但是只要约定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努力做到。”
尹殊此时已经回过身看着他，由于逆着光线，陈错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一个青年alpha挺拔高大的轮廓。
“这是不对的，哥哥。”青年突然打断他，语气有些古怪，“如果和你约定的人早就不珍惜你了，你也就没有必要再信守这份承诺了。”
陈错的脸色有瞬间的空白，但并不是由于惊慌或者别的什么，他只是在认真地思考着尹殊的话，随后竟然很平和地绽开了一个笑容：“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现在才明白。”
“我很笨，是不是？”
“哥哥才不笨。”尹殊端着小笼包和八宝粥走过来，其实才几步路，陈错却觉得他走了好久好久，来得好晚好晚。他离得越近，身影越是清晰，陈错越是不能向刚才那样好好地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反而一屁股跌坐在床褥上，又开始呆呆愣愣地望着人。
尹殊也察觉到这一点，他又开始思考，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他的哥哥，在无意之中流露出来的神态其实才是他原本的模样，善良、温柔、聪明、有责任心，他的怯懦、自卑、逃避、甚至说痴傻，都是被折辱留下的产物。
啊。原来是这样啊。
把哥哥折磨成这样的人，难道不该下地狱吗？
“我就是很笨……所以很多事情都做不好，但是，以后你要是、要是想分手了……或者说、呃……或者说不想要我了……直接走就好，我会明白的。”
“我们来约法三章吧。”尹殊蹲下来，琥珀一般的眼睛褪去暗色，亮晶晶地仰望着陈错，“第一，不准说自己笨。第二，不准提分手。第三，如果我们之间有人不珍惜对方，则第二条作废。”
“如果有人违反了以上条例，就罚他去我们学校扫厕所。”
听到这儿，陈错愣了一下，忽然扑哧一声笑了。依春一中的厕所经常堵塞，特别是冬天水管堵了，那滋味更不好受，十年前就是这样，现在还是如此么？
“那我去扫厕所，是不是能经常在下课的时候见到你？”
尹殊看他脸色好多了，于是跟着笑起来，用筷子给夹了个小笼包，喂到他嘴边：“可以，但我们能不能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讨论扫厕所的问题？”
陈错小声为自己辩护：“不是我先说的。”
“嗯嗯知道了，哥快吃口这个小笼包吧，可好吃了，依春城只有这一家，皮薄馅儿大汤鲜。还有这个粥，里面真的有八种谷物诶，黑米、薏仁、百合、莲子、花生、红豆、绿豆、红枣，等我考上大学就去当学徒，学会了以后天天煮给你吃。”
“你……不是连烧水都会炸锅吗？”陈错很担心尹殊会不会把别人的店给烧了，“那个、我会做……比这个更好吃的小笼包和粥，不用你特意去学。”
说完陈错就脸红了，他很少自夸，也不觉得厨艺好是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但今天他好像总是在尹殊面前炫耀自己，好像怕被抛弃似的，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能为尹殊做。
“我知道哥手艺很好啦，但是我也不能只刷碗吧。虽然我是厨房杀手没错，但哥也不能看扁我，俗话说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看，没准儿哪天我就成为厨房高手了呢，人总得上进，不是吗？”
尹殊絮絮叨叨地念着，时不时喂来一勺粥，夹来一个小笼包，陈错看着他脸上细腻的绒毛，听着他念叨，甚至忘了要自己接过勺子吃饭。
吃过饭后，尹殊拆开一枚栓剂，哄着陈错趴下给上了药，陈错对于尹殊几乎算得上是言听计从，只是这种事还是让人十分羞耻，可要他说出下次他自己来这种话，更是天方夜谭。
他和尹殊还有下次吗？尹殊喜欢和他□□吗？昨晚……昨晚尹殊哭了，是不是beta狭窄的入口会把alpha弄得很痛？如果以后尹殊喜欢上了omega怎么办？他能笑着祝福他吗……
陈错不能一直想这些事情，一直想下去他会疯的。
尹殊还在易感期内，其实是很容易被煽动的，但刚才不管是亲吻还是拥抱都似乎没能挑起他太大的兴趣，甚至他现在还在书桌前刷着理综卷子，陈错躺在他那张窄却温暖的小床上，裹着满是甜味青柠香的被子，晕晕乎乎地想东想西。
直到尹殊阅完自己的试卷，轻轻地拉开椅子站起来，仰头喝了杯水，上了个厕所，洗完手回来，坐在床边的蒲团上，似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陈错感觉到自己的眼皮一片湿润，潮湿而粗粝的触感在身体里唤起一阵酥麻，随后是前额、脸颊、嘴唇，正当陈错以为尹殊终于要掀开被子扑上来的时候，那个温柔的青年却只是停下来，爱惜而珍重地啄了啄他鼻尖那颗不太明显的小痣。
“哥哥，要好起来哦。”
尹殊悄声叮嘱完之后，就趴在陈错身边睡着了。因此他并没看见被他舔得湿漉漉的睫毛底下正不断渗出酸涩的泪珠，那泪珠从眼窝淌下去，一半浸润了鬓角，一半汇聚在鼻尖痣的位置，像是在滋养那个万分珍惜的吻。
会好起来的。
陈错想。
等尹殊的易感期一过，他就去拟协议，打官司，无论如何也要和赵卓山离婚，和赵家断干净。
从前那样猪狗不如的生活，如果不让他知道他也是可以被珍惜的，或许他还会继续忍受下去，可是他现在已经有尹殊了。
只要离了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抱歉，久等了。工作强度太大，已经沦为社畜了，但好在囤了一点，应该还能保持一段时间的更新，感谢各位的支持和陪伴，再次向久等的小天使们说声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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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约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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