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错谎称自己住在北边那栋,和尹殊告别,等尹殊回到屋里亮起灯才悄悄走回去。他很少撒谎,因此心脏一直砰砰砰砰地跳,他并不是故意要隐瞒自己就住在他隔壁的事,只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口了。
他怕离尹殊太近,更怕尹殊目睹他的处境。
令他感到不安的是,赵卓山今天居然没有早早地关灯睡觉。陈错身上还穿着尹殊的外套,好在灯光够暗,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他照常去厨房煮了碗面吃,出来时外套已经不见了。
“回来了?”赵卓山聚精会神地打着游戏,看都没看陈错一眼。
陈错没回答他,只是看着新买的台式电脑和游戏外设,语气没什么起伏:“你用了卡里的钱?”
“那你存进去不就是让我花的吗?怎么?后悔了?”
“没后悔。我欠你的钱按正常利息早就还清了,我说过那张卡里存的是给你的补偿金,等我存够二十万,我们就两不相欠,你没忘吧?”
赵卓山突然摘下耳机,嗤笑一声:“陈错,你脑子有坑吧?你欠我的钱怎么就还清了?你他妈是我老婆,你赚的钱有一半本来就是我的,你充其量就还了一半而已!”
“赵卓山,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耻?”
“我无耻?我说过不要你还吧?是你自己非要还的,这能怪我?”赵卓山砰地一声把耳机砸地上,怒不可遏地冲上去掐住陈错的脖子,“你到现在还想着两不相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陈错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清!当初你是怎么求我的?我把我的肾都割给你妈了,好吃好喝地伺候你妈,给你妈买墓地送终,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陈错,最无耻的人不是我,是你。”赵卓山冷笑道,抓着陈错的头发强迫他抬头。
陈错一开始还抓住他的手挣扎,慢慢地,又站在原地不动了,一声不吭随赵卓山打骂。
赵卓山说的没错,无耻的人是他。
赵卓山一通发泄过后就摔门走了,陈错赤身躺在地上,满脸的血满身的狼藉蜿蜒地淌落到冰冷的水泥地上,他的身体剧烈地抖着,嘴唇乌紫,牙齿不住打颤,在寒夜里发出可怜的磕碰声。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了,他甚至想就这样躺着,就这样被冻死也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错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颤巍巍地爬到厕所,把晚上吃的面条连同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浴室的花洒早就坏了,陈错打开水龙头,把自己浇了个透,冰冷的水柱打在身上,陈错却觉得很暖和。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那对于他来说很暖和的冰水也慢慢变得刺骨,他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又过了一会儿,他好像听到有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在这儿睡着会冻傻的。”
我没有睡。陈错想开口解释,可是他的身体轻飘飘的,眼皮却很沉。
哗哗的水流声掩盖了微弱的痛喘,半梦半醒间,陈错恍惚想起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办,他忽然睁开眼睛,**地爬到那狭窄的、满是油烟污渍的厨房里,青紫的膝盖又磕出新伤。他从门背后取下那件夹绒的校服,像饥肠辘辘的乞丐一样翻找口袋里的东西,终于哆哆嗦嗦地翻出一颗糖。
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青柠味的水果糖。
陈错就那样机械地、失魂落魄地拆开糖纸,把那颗晶莹剔透的糖囫囵塞进嘴里。青柠味微酸,抿化了又是糖浆的甜腻,陈错跪在地上,抱着那件沾着微弱青柠味信息素的外套怔怔地流泪。他不知道自己居然还会流泪。
——
第二天,陈错罕见地旷工了。这对于报废厂的工人们来说是件新鲜事,尤其是七号车间的人,都在讨论陈错今天为什么没有来。
有些人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些人是真关心。王礼军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李海也在犹豫要不要去他家看看,毕竟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工作机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连轴转都不嫌累,不可能无故旷工的。但陈错家离这边远,开车都要半个多小时呢。
李海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决定明天再看看情况。但王礼军一下班就找到他,问他陈错家在哪儿。
“好像是河东筒子楼那边,具体哪栋哪户我不知道。”李海上下扫视着王礼军的脸,“你不会是要去看他吧?”
“你不担心他吗?他从来不这样。”王礼军面色凝重,“你也知道,他脸上经常带着伤,可最近几乎是没有好过,每天都有新的伤口。”
“那也不是我们能管的呀……”
王礼军苦笑着摇了摇头,望过来的视线让李海看不太懂。随后他开车去了河东筒子楼,挨家挨户地打听陈错住在哪儿。
这里的住户对外来的人都不太友好,尤其王礼军还是个人高马大的alpha,但听他说找陈错,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怪异起来。有同情陈错的,给他指了东南边的方向,有喜欢看热闹的,就顺口问他找陈错干嘛,认识赵卓山吗。
陈错以前还很漂亮那会儿,筒子楼这边的男人路过都会注意到他。那时候赵卓山像条疯狗一样护食,谁多看两眼自家老婆就气冲冲地拿刀砍人,有次差点弄出人命,赔了十多万,但从那之后就没人再敢打陈错的主意了。
这几年陈错变得形容枯槁,和死人没两样,送给那些男人当老婆人家都不要,嫌晦气,连赵卓山都出轨,滚到别人被窝里去了。
“听说昨晚姓赵的又在李家歇脚,一晚上没回家……”
“咋可能啊?他不是每次都趁老婆上班时候去吗?”
“你不信算了!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
王礼军走后,姑婆们的话题一转,纷纷猜测起这个alpha的来历。
“哟哟哟这情郎都找到家里来了,我看有好戏看咯~”
“模样儿还挺俊的,怎么现在的alpha都不喜欢omega,偏偏看上这么个beta?”
“怎么不喜欢omega?你看那姓赵的喜不喜欢omega?”
众人一阵笑骂,天色渐黑,各人又端起板凳回各家去了,留下一地的碎线头和瓜子壳。
王礼军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陈错家,里面亮着灯,一盏接触不良的老式节能灯,散发着微弱而昏黄的光线。他提着一袋苹果,敲了两下门:“陈错在吗?”
屋子里哐地一声响动,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alpha打开了门。眼前的寸头男人眉眼凶狠,一脸烦躁,看上去很不好惹,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刻皱眉看向对方,眼里是浓浓的戒备和鄙夷。
“你他妈谁啊?一天天吃撑了乱敲别人的门?知道陈错是谁吗就他妈瞎jb找,找着没啊?”
赵卓山注意到王礼军厚外套里面和陈错一模一样的厂服,心里有了猜想。昨晚他在气头上,搞陈错时下了死手,今天早上一起床就后悔了,回来找人,都准备低声下气地跟他道歉了,以后日子照样过,可陈错不见了。
那件沾满汽油和油漆的牛仔工服被好好叠在椅子上,陈错的血在狭小的屋子里交错成斑驳刺眼的曲线,他应该是跪着爬的,血都被抹开了,陈错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像条狗一样赤着身体在地上艰难地爬。
赵卓山短暂地怔愣了一会儿,他买了陈错爱吃的小笼包,但他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陈错什么时候上班。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对陈错的恨麻痹了他对陈错的爱。他发誓他是爱陈错的,他几乎为他付出了一切,可陈错的心从来没有一刻属于他,他当然要恨,而且该恨。
然而事情走到现在这一步,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想要漂亮的omega,想要大好的前途,想要花不完的钱,这些在他二十五岁时都可以实现,但他选择了一无所有的、狼狈不堪的陈错,他后悔了吗?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如果现在陈错愿意乖乖回到他身边,他依然会不计前嫌地对他好。世界上有几个债主能做到这样?而陈错居然还不知足。
真他妈恶心。真他妈贱。
事到如今,赵卓山终于弄清楚了一件事。不是他愿意对陈错这么残忍,他是多么地爱陈错啊!这一切都是陈错自找的!一天不打他,他就会嚷嚷着离婚,两天不打他,他就敢不要脸地找下家了。
“你是陈错的丈夫?”
“和你有关系吗?”赵卓山表面不屑,看着这个长相端正的alpha,实际上后槽齿都快咬碎了。陈错这个贱人,又开始勾搭男人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下次再打陈错的话,我会报警。”
“报警?”赵卓山冷笑着抓住王礼军的衣领,“老子西区办公大楼有人,你敢报一个试试?”
赵卓山这副无赖的样子显然成功激怒了一直对“陈错丈夫”心怀不满的王礼军,他不怕惹事,更不怕为了陈错惹事,那股莫名其妙的保护欲上来了,哪怕蹲局子也要帮陈错把他丈夫搞进医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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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无耻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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