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野是被雪粒砸醒的。
帐篷外的风早没了前半夜的温顺，裹着碎雪往帆布缝里钻，发出“呜呜”的闷响，像极了父亲生前讲过的雪山精怪。
他抬手揉眼时，眼尾泛红的弧度冲淡了眉宇间的冷意，顾野生得清俊，是那种带着易碎感的好看，皮肤是常年伏案整理生态文献养出的冷白。
鼻梁高挺却不凌厉，唇色偏淡，唯独一双眼亮得很，此刻蒙着刚睡醒的水汽，软乎乎的。
手腕上缠着父亲留下的旧牛皮表带，边缘磨得毛糙，却被他擦得锃亮，贴在皮肤上，带着点凉丝丝的暖意。
摸出表一看，指针卡在凌晨三点十七分，表盘凝着薄霜，海拔五千米的低温，连机械表都慢了半拍。
这次回雀儿山，是为了收拾父亲留在护林站的遗物：翻得卷边的巡山笔记、磨亮的铜哨子，还有本画满雪莲的旧速写本。
昨天在护林站整理到天黑，他想着离雪莲谷近，便扎了帐篷想多待一晚，没承想开春的“白灾”说来就来，雪压得帐篷微微往下塌，帆布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
裹紧深灰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冷风还是往领口里钻。
顾野拉开帐篷拉链的瞬间，雪沫子扑了满脸，他下意识偏头躲，耳尖瞬间冻得通红。
雪积了半尺深，护林站的方向被白雾遮得严实，连近处的云杉都只剩黑影子，风刮过树枝的声响，像在警告闯入者。
他皱眉弯腰收帐篷，动作利落却带着细弱的弧度，肩线削瘦，背着半人高的背包，显得有些单薄。
但指尖系背包带时，却精准避开了容易磨破的接缝处，是父亲教的：“在雪山，每处细节都能救命。”
刚把背包甩上肩，远处突然传来“哗啦”声，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动静里，混着断断续续的呼喊。
顾野顿住脚，手指无意识摸向口袋里的铜哨子，父亲笔记里的话在耳边响：“雀儿山春雪易藏险，遇人呼救先辨踪，防的是盗猎，救的是性命。”
他循着声音往坡下走，雪没到脚踝，每一步都踩在云杉树根的方向，避开雪窝，这是父亲带他练了无数次的“雪山步”。
走了百十米，白雾里终于透出点亮黄，像团火焰，半埋在雪堆里。
旁边倒着架摔散的无人机，螺旋桨还在徒劳打转，溅起细碎雪粒。
顾野加快脚步过去，弯腰拍那人肩膀时，指尖触到冲锋衣面料，冰凉的。
“喂！能听见吗？”
对方猛地抬头，顾野看清了那张脸：额前碎发被雪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鼻梁高挺，架着副银框防雾眼镜，镜片没蒙雾，是专业户外款。
下颌线清晰，唇色偏深，紧抿着带点锐利，个子很高，半蹲在雪地里也比顾野高出大半个头，肩宽背厚，把亮黄冲锋衣撑得有型，手背上有层薄茧，正攥着摔裂的无人机遥控器，指节泛白。
“我的设备……”男人声音发颤，不是怕，是冻的，他伸手想去够雪地里的无人机云台，却被顾野一把拉住手腕。
顾野的手指纤细，指尖微凉，碰到对方手腕时，能清晰感觉到底下有力的脉搏，他自己却没察觉，只皱着眉：“先别管机器。”
抬手往男人身后指，“你看那边。”
男人顺着看过去，白雾里几个黑影在动，“咯吱”的踩雪声裹着柴油味飘过来，是改装过的雪地摩托。
他瞬间僵住，眼镜滑下来半截，眼底浮起警惕：“盗猎的？”
“大概率是冲雪莲来的。”
顾野松开手，目光扫过男人怀里的单反，屏幕亮着，停在雪莲特写，花瓣纹路拍得清晰，连花蕊上的雪粒都分明，“你是拍生态的？”
“沈逾，科普博主。”沈逾很快回神，把单反塞进防水袋，又快速收无人机零件，手指灵活得很。
“带了防雾镜片和备用电池，没料到雪这么急……”话没说完，远处传来粗鲁的呼喊，黑影离得更近了。
顾野拉了把沈逾的胳膊，力道不大却不容拒绝：“跟我走，前面有应急雪洞。”
沈逾没多问，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拍雪时低头看顾野，对方耳尖通红，睫毛被雪打湿，正喘着气，胸口微微起伏。
他下意识放慢脚步，跟在顾野身侧，时不时扶一把，掌心碰到顾野的胳膊，能感觉到细瘦的骨头。
“抓紧我。”沈逾的声音在风里飘过来，低沉笃定，主动握住顾野的手腕，掌心温度透过冲锋衣传过去，暖得顾野指尖一颤，却没挣开，乖乖跟着往云杉林钻。
林子里雪浅些，树枝挡了风雪。
顾野在一棵粗壮的云杉下停住，弯腰扒雪时，指尖精准找到雪下的标记，是父亲刻的小三角。
“这里。”他刚开口，沈逾已经蹲下来帮忙，两人很快扒出半人高的洞口，是父亲以前挖的应急雪洞。
沈逾先钻进去，然后伸手拉顾野，掌心托住对方的腰，轻轻一拉就把人接进洞，没让顾野沾到雪。
顾野蹲在洞里喘气，脸颊泛红，连脖颈都染了薄红。
沈逾从背包里掏出自热保暖贴，撕了两片递过去：“贴在腰上，别冻着。”
又摸出干净毛巾，“擦擦脸。”顾野接过时小声说“谢谢”，低头擦脸时，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小阴影。
沈逾则用雪块堵洞口，只留透气缝，洞里暗了些，却暖和不少。
两人并肩靠在雪壁上，顾野先开口，声音还有点喘：“我叫顾野，我爸以前是这的护林员，这洞是他挖的。”
他从怀里掏出父亲的巡山笔记，深棕色牛皮封面磨得看不清字，边角卷了边，“里面记了应急点，还有雪莲生长的地方。”
沈逾凑过去看，笔记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有手绘地图，线条粗糙却清晰，某页还夹着片干枯的雪莲花瓣。
“难怪你找得这么准。”他笑了笑，声音放轻，“我带了卫星直播模块，刚才摔无人机时碰松了线，等下修修就能用，放心，能联系上粉丝，也能定位报平安。”
说着从背包里掏设备，露出里面整齐的隔层：便携云台、太阳能充电板、防低温电池，还有个小医疗包，“带了冻伤膏和抗过敏药，以防万一。”
顾野看着那些设备，眼底亮了亮：“我爸笔记里写，春雪后雪莲会冒芽，盗猎的就等着这时来挖……”
话没说完，洞外传来脚步声，还有金属碰撞的声响。
沈逾瞬间绷紧身体，伸手把顾野往身后护了护，声音压得低：“别出声，我听听。”
顾野靠在沈逾身后，能感觉到对方后背的温度，心里的不安少了些。
等脚步声远了，沈逾才松口气，转头看顾野，对方正攥着笔记，指节泛白。
他从背包里掏压缩饼干，掰了半块递过去，又拧开保温杯，倒出热水：“先吃点，我修直播模块，等下联系粉丝，让他们帮忙报给当地环保站。”
保温杯是双层真空的，水还冒着热气，顾野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暖得心里都热了。
他咬了口饼干，干涩得皱眉头。沈逾看在眼里，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剥了糖纸递过去：“含颗糖，能好点。”
顾野接过含在嘴里，甜意慢慢散开，刚想说话，就见沈逾低头修直播模块，手指在细小的线路间灵活移动，眼镜反射着洞口的微光。
顾野看着看着，突然想起父亲的话：“雪山里遇到能搭伙的人，要珍惜。”
他偷偷抬眼，刚好对上沈逾的目光，对方眼底带着笑意，顾野瞬间红了耳尖，赶紧低头翻笔记，假装看上面的雪莲分布图。
洞外的风还在刮，雪粒打在雪壁上“沙沙”响。
顾野含着糖，心里暖融融的，本来以为这次雪山之行会是孤单的，没承想遇上了沈逾，这个带着满背包专业设备，却会把保暖贴先给别人的人。
他偷偷往沈逾那边挪了挪，肩膀轻轻碰到对方的，见沈逾没躲开，嘴角悄悄弯了点弧度。
还是不抛开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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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雪山遇故雪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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