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姜医生火急火燎地推开慕紫的房门。
慕紫坐在房间外间沙发上，怀里抱着个棕色小熊娃娃，默默地哭，无声，只是眼睛在流泪。
“应该是做噩梦了。”荣管家小声道。
姜医生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给她准备点甜点。”
荣管家带上门走了。
姜医生坐到她身边，轻轻拍着慕紫后背，“假的，都是假的，小紫乖。”
慕紫下巴搭在娃娃脑袋上，满脸泪水又面无表情。
“下雨了。”慕紫说。
外面阳光普照。
这是慕紫进入了自己的回忆里。
“然后呢？”姜医生擦着她脸上的泪水。
“她说她要带我去秘密基地，”慕紫说，“好大的雨，雨衣盖不住，摩托车开得特别快，我衣服头发都湿了。”
这段往事姜医生已经听过了，但此刻不能打断慕紫，他顺着慕紫，“那我们不去了好不好？”
慕紫慢慢摇头，“不好，他说给我准备了惊喜。”
“我也给小紫准备了惊喜，想不想去看看？”
慕紫看向她，眼睛通红，“什么惊喜？”
“蛋糕，冰淇淋，”姜医生笑着放低声音，“我们去游泳池边吃边玩，好吗。”
慕紫收回眼神，“我还是想去秘密基地，我爱他，我想知道他给我的惊喜是什么。”
姜医生默叹一口气，再接着回忆，就是灾难。
不过没事儿，这几个月这种情况他也不是第一次应对了，慕紫现在情况不算太糟糕，能应对。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姜医生吓了一跳赶紧去开了门。
慕君站在门口。
“怎么了？”姜医生小声问。
“我听荣管家说我妈做噩梦了，我来看看。”慕君说。
要放在之前，姜医生肯定无所谓，甚至愿意慕君多多接触慕紫，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秦欢喜很在乎慕君，把这个小孩儿当自己孩子养，他不能这么随便对待慕君。
“你别进来了，”姜医生说，“她可能会发病。”
“我比你了解她。”慕君说，想要进去的意思明显。
姜医生有些为难，最后打开门，“先说好，她要是打你，你赶紧跑。”
慕君走进卧室，老妈抱着娃娃呆呆坐着。
“你出去，”慕君转身，看着姜医生，“我陪着她。”
“那怎么行，她要是发病了你必遭殃。”
慕君语气很冷，“我不怕，我想陪她。”
姜医生叹气，他没资格阻拦人家母女俩的相处，尽管这俩母女状态跟普通人不一样。
“那行，”姜医生说，“她陷入了回忆，跟你爸…那个，我是说…”
“我知道。”慕君打断他，“出去。”
“我就在门口，有事喊我。”姜医生出去，关上门。
老妈盯着地板发呆，慕君走到她面前，蹲下。
“又看见袁丘了？”慕君说。
听见这个名字老妈猛地抬头，见到慕君的脸她扔掉手里的娃娃，从沙发上起身一屁股坐到慕君面前。
“你是谁？”老妈摸了摸她的脸。
“我也不知道，”慕君说，“但是，我看见袁丘了。”
“他在哪儿？”
慕君放低声音，“他被姜医生带走了。”
“为什么。”
“因为袁丘跟我说，你最近和姜医生太亲密了，他不喜欢你跟别的男人这么亲密，他不高兴了，他要和姜医生一起走。”
老妈眼神懵懂，怔愣了很久，再逐渐变得疯狂。
秦欢喜打开奶盖锅，加了点糖放入锅中搅拌均匀。
慕君嘴挑，喝不惯纯牛奶，秦欢喜每天早上给纯奶加热放点糖中和掉纯奶里的腥味儿，还不能太热，太热了会流失牛奶的营养。
小儿难养。
秦欢喜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词，忍不住笑了笑。
关掉火，将奶倒入玻璃碗里，端上托盘，用脚顶开厨房的门。
经过大厅的时候看见荣管家匆匆往楼上跑，跑的他那肚子上下晃动。
“慕君，起来没。”秦欢喜敲了敲慕君的房门。
没听见声音，她拧开把手，房间不大一览无遗，床上没人。
秦欢喜把托盘放到桌上，卫生间门是开着的，里面也没人。
“去哪儿了。”秦欢喜嘀咕，走出房间去找人。
自己卧室也没人，打开连接院子的玻璃门，院里也没慕君。
突然想到什么，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她转身疾步往楼上而去。
还没走上二楼就听见了二楼的动静。
“小紫，小紫！”是姜医生的声音。
姜医生在安抚着发疯的慕紫，慕紫见到她像是见到仇人，对姜医生又推又打。
“你滚！”
“小紫，你认错人了，”姜医生还在试图安慰她，“我是姜医生啊，没有坏人。”
“滚！”慕紫啪地给了他一巴掌。
发疯的病人力气之大，姜医生被打的踉跄好几步，脸上瞬间有了痛感。
还没缓一会儿，慕紫的攻击并没有停，一脚踢在她膝盖上。
“坏人，你滚。”
不止姜医生被打，房间地上躺着慕君，抱着脑袋防御姿势，显然已经被慕紫攻击过了。
秦欢喜在慕紫巴掌继续打下去时，抓住了她胳膊，将她调转了一个方向面对着自己。
一旁的荣管家见到这一幕甚至已经习惯，只是着急的叹气。
“慕君，”秦欢喜背对着慕君，说，“你和姜医生先离开。”
地上的慕君听见声音，慢慢爬了起来，揉着肩膀走出房间，余光瞥了一眼震惊又莫名其妙的姜医生。
秦欢喜看向姜医生，说，“你快出去。”
姜医生揉着被打的脸低头出去了。
慕君站在门口，姜医生清清嗓子，“你还好吗。”
慕君没说话，一直盯着他。
姜医生有些楞，慕君的眼神很冷，慕紫发病将他错认为仇人，慕君冷静的眼神里似乎也把他当成了仇人。最近这段时间他替秦欢喜收集了不少关于青少年犯案的资料，一开始他还跟秦欢喜说过她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不是所有在暴力长大下的孩子未来都会成为社会犯罪因子。
但此刻慕君的眼神，和资料里那些犯了大案的少年眼神，似乎合二为一了。
秦欢喜推开慕君的房门，慕君刚吃完早餐，在喝着牛奶。
“哪里受伤了？”秦欢喜二话不说掀起慕君的短袖。
上半身没看出伤。
“肩膀，”慕君也不客气，直接掀开上衣，“踹了好几下。”
又掀起裤腿，“还有膝盖，膝盖直接跪地上了。”
她彰显着自己身上的伤，迫不及待地给秦欢喜看。
身上的伤不重，比起之前任何一次都轻，只是有些青肿。
秦欢喜想笑，打开慕君的桌子抽屉，里面有一堆药，不过这些药很久没用过了。
“坐好，给你上药。”秦欢喜说。
慕君乖巧坐好，“我妈还好不。”
“安抚好了，”秦欢喜手指取出药，说，“跟你说了多少遍，你妈发病的时候你得跑，怎么还跟个傻子一样不动弹。”
她的手轻轻在慕君身上，冰冰凉凉的药膏和轻柔的触碰，很舒服。
慕君说，“习惯了，没想到要跑。”
“这个习惯得改，以后不仅要跑，还边跑边喊让我听见，我好及时过去。”秦欢喜手上用力摁在她肩膀上。
慕君吃痛，小小啊了一声。
秦欢喜笑，“疼吧，疼就长点记性。”
“好。”慕君跟着笑。
秦欢喜手背推了一把她的额头，“傻丫头。”
她有点儿惊讶的，慕紫三四个月没有发病，姜医生的心理治疗挺有效果，事情看起来是越来越好，今天这慕紫似乎连姜医生都不认识了。
秦欢喜很担心，要是情况不乐观，慕君又该何去何从。
但事情又远超于秦欢喜的认为。
慕紫连续几天都在发病，抗拒姜医生，连碰都不让她碰，清醒的时刻也拒绝姜医生陪伴，闹的慕家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持续闹了十多天，闹到九月初，慕君初二开学。
慕紫闹了这么多天，吃不好睡不好，本就不胖的体重瘦了不少，给慕励心疼坏了，开始正视问题所在。
所谓的正视问题，就是去除慕紫的抗拒来源。
开除了姜医生。
知道这个消息时秦欢喜刚做完晚饭回房间，看见姜医生推着行李箱走出卧室，戴着那款黑色墨镜。
几分之前她在厨房听到陈厨告诉她慕励开除了姜医生。
秦欢喜还是感谢于姜医生对她提供的帮忙的。
“送我出去吧。”姜医生摘下墨镜。
“嗯。”秦欢喜点头。
两人往小区外走，天色渐黑，没有了白天的闷热，小区里热闹了起来。
行李箱轮子在路上滑出声响，咕噜咕噜的。
“这下你放心了，不怕我会喜欢你了。”姜医生打趣，声音尽量保持着轻松，但还是听出来他有微微的叹息。
“就算你在，我也放心，”秦欢喜说，“没觉得你是个麻烦。”
姜医生看着她，“秦欢喜，你真的…温柔又残忍，知道我喜欢你还这么温柔，但态度又太残忍了，你明白吗，没有男人不喜欢你这样的。”
“没办法，我不喜欢男的。”秦欢喜说。
轻飘飘的语气，让姜医生双脚定在地上。
秦欢喜继续往前走，姜医生愣了一会儿，追上了她。
“行，这下我死心了，”他嘴角勉强扯出笑，“谢谢你跟我说实话。”
秦欢喜侧目对他轻笑，“你会找到你的另一半的，你很优秀。”
“借你吉言。”姜医生说。
走到小区门口，姜医生招下一辆出租车，将行李箱放到后备箱。
姜医生对她张开手，“抱一个吧，以后也没机会见了。”
秦欢喜犹豫两秒，选择握上了他的手，“谢谢你对我的帮助，祝你前程似锦。”
姜医生捏了捏她的手，松开手坐进出租车。
车子刚启动开出几米又停下，姜医生从窗户伸出脑袋，“对了，有件事忘了说。”
“什么？”秦欢喜走过去。
姜医生说，“之前我觉得你对慕君草木皆兵，现在我觉得你的忧虑很有必要，慕君心理问题应该不小，你多注意，一不小心的话她也许真要走上不该走的路。”
“嗯，我会的，你一路平安。”秦欢喜说。
慕君有问题她当然知道，毕竟搞不好未来就是犯罪分子，她所做的一切都在避免让慕君走上这条路。
不过慕君现在来看，一切都还不错。
目送姜医生的车消失，秦欢喜转身。
“姐！”背后突然被人打了一下。
秦欢喜听见声音笑容上扬，“放学啦？”
“嗯，”慕君说，“你怎么在门口。”
“送姜医生走。”
慕君挑眉，“她走了？”
“被你姥爷开了。”秦欢喜说。
“是吗，”慕君笑，“走走走，快回去，我饿了。”
秦欢喜揽住她的肩膀，“饿死鬼投胎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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