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出了个状元,但全府上下并无半分喜悦之色,反而还回绝了从上面下来的任职状。谁也不知道理由是什么,只知圣上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赏赐了不少东西。因此市街上下对陈府议论纷纷。不少学子对陈府少爷产生好奇。
陈府只有一个独苗便是陈英,按理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存在,理应张扬些。可从未有人见过陈英的真容。
他不似旁的世家千金公子去学堂听座习课,反邀私塾先生府上授课。平日里采购物什也是让掌柜的将东西抬进府中挑选购买。京中有什么宴会也不见人参加。
甚至难得出门一次参加的科举也是以面纱示人。一时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在装神弄鬼,也有人说是淡泊名利……谁也不知到底为何。
芒种时节,烈日高照。郁郁葱葱的树挺直腰杆,随着几缕清风,树叶沙沙响动。树下不少人正纳着凉。
少年透着窗,远远看着这场景,眼睫轻颤,因常年居于家中,少年脸色苍白如纸,浑身透着一股病气。眉宇间的锋利稍稍淡化柔弱之感。“来年芒种,想必已是身赴黄泉了。”陈英苦笑。
他从小体弱多病,大夫说尽量少出门走动,以免受风寒加重病情,虽脉象紊乱,但多加调养必能痊愈。于是他被限制出门,从三岁起日日喝着苦涩的药。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守着这四方天,困在这四方小院。他们说再忍忍,这日子快到头了。
是了,他这样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他终于能好好看看这世间美景。他要死了,死亡是不受束缚的,所以他的自由也终于要来了。
他对死亡这件事已然释怀,但他的父母在他近日诊出只有一年寿命后,悲痛难耐。母亲常以泪洗面,怨这上天的不公。父亲倾尽所有人脉寻求帮助,却都无告而终。那些大夫无不诊断道“脉象已是油灯枯竭,无力回天了。”
见普通医诊无用,父母竟听信道士谗言,说他是被邪祟缠身,阴气太重。于是邀请道长做法。法事完毕,那道士又说,需药到病除还得寻一位生辰八字相合,阳气丰盈的人化解体内残余怨气。
慕嘉华(陈母)听罢脸色煞白,陈立(陈父)直接甩袖怒斥道“荒谬!”
然而道士只是笑笑并无过多劝诫,只道“这是唯一之法,信与不信交与阁下,贫道已言尽于此,日后还会再见的,告辞”语毕便真不见踪影了。
慕嘉华紧攥手中巾帕,眉头紧锁。她如何听不出道长所示意思。若是普通冲喜,便是将郡内所有符合条件的普通女子抢来也无碍。可道长所说的冲喜对象分明是男子。这简直有悖道德。若是让人知道他们陈家状儿郎有龙阳之好,娶了个男子,必要落人口舌,遭人唾骂。
可……慕嘉华想起儿子病弱的身体,心中一阵绞痛,百般犹豫下,咬牙转身,让仆人添置新婚用具。
“你这是作甚!你要让英儿声名狼藉吗?”陈立怒不可遏。手指着慕嘉华,浑身发抖。
慕嘉华抬眸看着他,眼中蓄满泪水“这是最后的办法了,只要英儿能活什么都不重要。”
陈立愣了愣,缓缓将手放下,眼眶泛红,摆了摆衣袖,道“罢了罢了,陈家不至于一个儿子都保护不了,婚仪办得简单些,让那些下人嘴巴严实点。”说罢,步履蹒跚地离开了院子。
慕嘉华静默地注视身旁池中的莲花。她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当陈英知晓这一决定后,他第一反应是震惊与排斥。可一想到父母操劳的身影和泪水,他沉默了,选择了接受。看着府内忙前忙后,将原本死气沉沉的府宅装扮地焕然一新,染上喜庆的红色。
仆人们嘻嘻笑笑,在为自家公子的大喜事而高兴着。他们并不知这场喜事背后的无奈与辛酸,不知为何公子的婚事没有大操大办,也不知来年此处院落是柳絮飘扬、荒草丛生,还是欣欣向荣,温情暖意……
府内张灯结彩,府外一片荒凉,而主人公角色惆怅,他想“这烈日何时才能融入积雪?”他从未预料过,也从不知答案是如何。
夜色降临,陈英身着喜袍,敛下眸中情绪,缓缓推开房门迈了进去。隔着珠帘,他依稀看见床上坐着的红色身影。一时间,他有些恍惚了,不只是黄粱一梦还是现实。
这场婚事没有宾客,没有宴席。一切都很平静,就像口渴喝杯茶一样毫无波澜。白日里装扮,夜晚便被催着举行仪式。一整天下来,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穿过珠帘,看着面前盖着喜帕的少年。心中百感交集,开口道“不知他们以各种手段寻到你,将你带到这。但我替他们说声抱歉。”说着愣了愣,脸上浮现出几分忧郁。
随后温声说“不用害怕,我并无龙阳之好,你放心住着便是。我大约只有一年光景可活,待我死后,便予你一纸和离书,还你自由身。”
说罢,并未得到任何回应,有的只是寂静。陈英略感疑惑,刚要拱手道“在下唐突了。”却听见少年嗤笑一声
“阁下不打算掀喜帕吗?”
陈英身体一僵,有些不在地走近,将喜帕拉了下去。少年俊秀的脸庞展现在眼前,他的眸子很亮,明朗的笑在他嘴角绽开。意气风发的少年气息扑面而来。陈英怔了一瞬,心里浮现出几丝向往与羡慕。
少年将陈英惊愣的表情收入眸中,眼里闪过几丝戏谑。笑得更开怀了,涂着朱砂的薄唇轻启道“哥哥,好久不见。”
陈英不解“什么?”他问。
少年并未回答,只是眨巴眨巴眼睛,满脸无辜与单纯。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幻象。陈英揉了揉太阳穴,心想可能是太累了。
忽然,他感受到衣摆处的拉扯,垂眸看去,只见少年揪着衣角晃了晃,有些委屈道“哥哥,夜深了,不就寝吗?”
陈英顿时面红耳赤,慌张地将衣角从少年手中“解救”出来,转过身去,不去看他。“夜……夜深了,你早些歇息,我去偏房睡。”说罢逃似的走了。
少年注视着陈英离去的背影,敛去楚楚可怜的神色,嘴角微勾,眼中满是兴味,颇有些怀念道“阿英,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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