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轻吹动白色纱帘，光在屋子里随风起落
一只银灰色鸽子从夜风里飞来，落在窗柩上，咕咕咕地叫着。
念珠走上前去，取下缚在鸽子腿上的纸卷，展开看了一眼。
走到沙发前的女子旁，说:“裁缝店里的老板娘传信来，说沈心柔想见她妹妹一面，送一些冬天的衣服。”
沙发上的女子闭了闭眼，似是困乏得很，起身说:“回房吧。”
念珠跟在她身后，忍不住问道:“小姐，这怎么回?”
“这段时间怎么样了？”陈堇芳走过长廊，夜风从窗而入，袭过衣裳，她停下脚步，问身后的念珠。
“认识的第一天少爷送她回家，前几天请她吃西餐。”
陈堇芳沉吟片刻，似在思索:“就回她，她妹妹冬天的用物，我会帮忙解决。”
说完，顿了顿，又道，“让她三天之内准备十个银元，这是她接下来的任务。”
念珠十分疑惑:“小姐，这是为何?”
“静观其变。”陈堇芳淡淡说完，扭身进了房间，坐在梳妆台前，取下自己的耳环。
念珠则帮她打理头发。
“离过年不远了，得抓紧时间，不能让他和杜小姐订婚。”
“少爷会为了一个女人悔婚吗？”念珠觉得这事很悬。
“他，我没有把握，但是我了解杜小姐，她受过西式教育，向往婚姻自由，很天真单纯，眼里估计容不下这粒沙子。”
陈堇芳说完，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也没有十足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得到需要三天之内准备十个银元的回复后，沈心柔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陈堇芳为什么让她凑十个银元，更不知道该去哪凑齐这钱，把她卖了都不值十块银元。
她现在所能想到的，就是向舞厅预支薪水。
“十个银元?别说舞厅自开业来没有这个先例，就算有，也不可能给这么多钱，万一拿了钱你跑了怎么办。”李经理一手抽着烟斗，一手拄着拐杖，语气不容商量。
沈心柔也知道自己的请求很不合理，但还是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李经理，我也知道自己的请求让你很为难，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向你保证，我会一直在这里工作直到还完钱的。”
李经理又抽了几口烟，沉默片刻后说:“不是我不信任你，十块银元不是小数目。”
说完，他没再说什么，径直走了。
凑不到钱，沈心柔心力衰竭，晚上也睡不好，早上起来，房东太太来说，待会儿有人要来看房。
沈心柔才想起，还没找到房子，凑钱，搬家，她紧绷的神经，似乎下一秒就要断裂。
不多时，房东太太带了个中年男人来看房，那男人高高瘦瘦，背有些坨，穿着西装西裤，脸上由于没什么肉，显得脸部线条有些崎岖。
沈心柔站在窗边，看着房东太太带着那人在房间四处走动，尴尬不已。
说是看房，沈心柔却不知为何，那男人的目光时不时瞥向自己，她觉得不自在，便拿了本书，站在窗边看着。
风吹动白色窗帘，吹动着她如瀑的黑发，白皙的脸，五官清丽，让人摞不开眼。
“许先生，许先生。”房东太太见男人看着沈心柔，神情已然呆了，忙唤了他两声。
男人身体一抖，缓过神来，对着房东太太尴尬地笑了笑，目光又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沈心柔，接着若无其事地往房间四处看了看。
“许先生，你看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男人连说了两个满意，又看向沈心柔，“就是不知道这位小姐愿意否?”
沈心柔心里一咯噔，难不成她猜对了，这男人其实是房东带来给她介绍的。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依旧平静:“我租期到了就立马搬走，许先生不必介意。”
“哦……好好好，”男人看着沈心柔，搓着双手，一时紧张地不知说什么是好。
“那沈小姐，我们就不打扰你了。”房东太太对沈心柔说完，就和那个男人出了门。
待他们走后，沈心柔关上房门，把自己之前在报纸上收集到的租房信息，都拿了出来，对比看哪里最实惠。
不管今天房东太太今天目的如何，这里都不能再住了。
将所有的信息看了一遍，最便宜的一家，位置很偏僻，是一个大杂院。
最便宜的，她手头都没有那么多钱，何况现在还要凑十个银元。
沈心柔按了按太阳穴，头隐隐作痛，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沈心柔猜测是房东太太，打开门，果不其然。
连房东太太说的话，都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房东太太一上来就将那个男人的条件介绍了一遍，有三家米面铺，前年大房病故，一直想续弦。
那日在铺面上见沈心柔路过，一见难忘，打听到了这里来。
沈心柔听她说着，才恍然前几日房东太太态度为何突然转变。
“这位许先生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条件很好的，你要是同意嫁过去做续弦，他有房子，家里还有丫鬟伺候呢，嫁过去就是享清福的。”
沈心柔刚想回绝，但房东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犹豫了。
“许先生认识的人多，说不定你妹妹的事，他还能帮上忙。”
察觉到她的犹豫，房东太太笑了笑，将手搭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你就好好想想吧，想好了跟我说。”
房东太太走后，沈心柔坐在桌前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和陈堇芳的交易已过去一个月，她连要接触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妹妹何时能出来还没有定数，况且，现在让她凑齐十个银元，她实在没有办法。
凑不齐会怎样？
前功尽弃?
沈心柔在书桌前坐了一上午，脑中思绪复杂，午饭也没有心思吃。
待到上班时间，下楼时房东太太在楼下洗衣服。
房东太太一见她，便满脸堆笑，问道:“上班去啦?”
沈心柔点了点头，却没有继续往前走。
房东太太看出她有话要说，也没有催，低下头继续搓洗衣服。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沈心柔小声说:“林太太，我妹妹的事，你说……那位先生能帮到吗?”
房东太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向沈心柔:“许先生家大业大，认识的人多，肯定比你办法多。”
见沈心柔面上犹疑不定，又说:“要不然这样，我去给你问问，给你个准话。”
“那麻烦你了，林太太。”沈心柔说完，微微颔了颔首。
如果能救妹妹，她愿意。
一天没吃饭，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好不容易唱完，走下台时，步子都有些发软。
卸了妆，镜子里的人唇色惨白，毫无生气。
身体实在无力，只得坐黄包车回到家，房东太太候在楼下，一见她，便满脸堆起笑，说:“今天我去问许先生了，他说认识的人里有这方面的人，他会帮着打听。”
“他说想约你见一面，当面细聊，你看行吗？”
沈心柔想了想，点点头，她现在浑身没有力气，说话软绵绵的:“劳烦你了，李太太。”
“这么客气，”房东太太也看出她有气无力，关心地问:“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沈心柔微微笑了笑:“睡一觉就好了。”
“那你早点休息吧，就不打扰你了。”
沈心柔回到家，直接躺在床上，沉睡过去，次日起床，比前一天还虚弱，几乎站不稳。
想到要和那个许先生见面，还是拖着疲累的身体，去买了份早餐吃完，脸上抹了一层粉。
中午，那个先生坐着黄包车来接她，带她去逛公园。
天色黑沉沉的，似是要下雨的光景，公园里四下冷清，没有什么人。
两人并肩走在小道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气氛有些尴尬。
提到妹妹的事，他总是有意岔开，转而讲自家在乡下有几十亩地，自家店铺生意有多好。
沈心柔听他说着，心下一空，想着这事他大概不会帮忙了。
男人边说边走着，身体不知不觉，靠沈心柔越来越近，沈心柔一直往旁边避去，最后被逼到路边。
她从男人身后，直接绕到他另一侧，随即对他尴尬一笑。
男人似乎也有些尴尬，呵呵笑了两声:“沈小姐，这是有些怕我啊。”
沈心柔温声道:“您言重了。”
接着往前走，沈心柔想着找个什么理由离开。
男人的手又开始不老实，手有意无意触碰她的手，她索性将手揣进衣服兜里。
恰逢雨点打落下来，在地面上映上一个个圆圆的深灰色。
“下雨了，”男人将外套脱下，贴心的挡在沈心柔头顶，“我们去那边亭子里躲一下雨吧。”
衣服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不是很好闻，酸酸的，沈心柔也不好拒绝，只得跟他小跑到亭子下躲雨。
待站定，便将衣服拿下，递到男人手中:“谢谢你的衣服。”
虽然有衣服遮挡，但风雨交杂，雨飘得杂乱，沈心柔额前的头发还是打湿了，此刻雨水滑过她娇美的脸侧，更显几分柔媚。
男人看得呆了，全然不顾自己浑身湿透，在接衣服的时候顺势抓住沈心柔的手，一副痴人模样:“沈小姐，你好美。”
沈心柔浑身一抖，手触电般收回。
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不好意思沈小姐，刚才是我失礼了。”
沈心柔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说什么，仰头看着亭子外的风雨，不时风带着几颗雨扑在她脸上。
她只想着怎么能尽快离开这里。
衣服下摆和鞋子完全湿透，此刻寒意袭来，冷得她浑身发颤。
这深秋竟有如此大雨，实属罕见。
背后一紧，贴上一物，腰被人紧紧环住。
沈心柔一把挣脱开，转身看向身后的男人，目光惶恐。
此刻四下无人，这人要是想对她做什么，逃无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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