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年前23

我们逛完了街,回到车上,母亲翻看着手机上的消息。

“晚上你魏娜阿姨说要请你吃饭。”

魏娜阿姨是母亲闺蜜团的灵魂人物。她自由,洒脱,还有一位很有钱的老公。

魏娜阿姨是个作家,真正的作家,给很多杂志社供稿,也会有文学编辑策划她的书,为她的书奔走。

在我离开鹿川之前的生活里,她每每收到稿费,就会在学校门口接我放学,带我去每一条我妈严格禁止我踏足的小吃街上,从街的这头吃到那头。

那时候我觉得“作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职业,只要做了这个职业,就会具备魏娜阿姨身上的全部优点,随性、洒脱,从不计较,而且还能拥有“正常的味觉”。

而我的医生父亲和老师母亲,在魏娜阿姨面前显得严肃又无趣。他们喜欢吃家里乏味的饭菜,全然闻不见对街边那些美味的食物所散发的诱人香气,甚至还用“脏”这个字来诋毁它们。

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更希望魏娜阿姨能取得写作上的成功,赚到更多的钱,因为那些钱,到了魏娜阿姨手里,就会具有“真实的”审美。

“太好了!”我高兴得快要从座位上跳起来。

走进餐厅包厢的时候,魏娜阿姨正坐在茶台前喝茶。

“魏娜阿姨!”我蹦跳着跑到她身边。

她站起身,伸手抱住了我,“诶呀!小陈灼!几年没见,都已经是漂亮姑娘了。”

“让魏娜阿姨好好看看你,”魏娜捏着我的脸颊,脸上溢满笑容,对母亲说,“这孩子的眼睛好亮啊!”

母亲笑了笑,落座在了茶台前。

魏娜阿姨拉着我,落座在她旁边的椅子,“你别说啊,陈真,你还真别说。”

茶艺师放了一杯茶在我面前,我抬手敲了敲桌子。

“别说什么?”母亲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小时候不太能看出来,长大了,五官张开了以后,陈灼跟你年轻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母亲笑着看向我。

“是吗?”我笑着拿起茶杯,“我还以为我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那估计是前脚刚扔,后脚就去捡回来了。”魏娜阿姨笑着说,“真的,陈真,你不觉得吗?特别是眉眼,真是跟你一模一样。”

“女儿长得像亲妈不是很正常吗?”

魏娜阿姨白了母亲一眼,“你看菲菲。”

菲菲是魏娜阿姨的女儿。

母亲点点头,“菲菲像爸爸。”

“还有老蒋的女儿。”

“老蒋的女儿?她女儿好像谁也不像。”

“像他小舅子,眉眼特别像。”

“老蒋的女儿是女生男相,像的不是她舅舅,而是她妈妈刘萍。”母亲笑着说。

“瞧瞧你妈妈,”魏娜阿姨拍了拍我的手背,“真会说啊。”

我笑而不语,喝着茶杯里的差。

“对了,陈真,老蒋的女儿已经订婚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大女儿?”

“不是,大女儿谁能管得了人家,是二女儿书仪。”

“书仪?”母亲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魏娜阿姨点了点头,“我也是听人说的,相亲相中的,一个外地的小伙子,家庭条件很般配,人也长得不错,说是打算过完年办事。”

母亲心事重重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了魏娜阿姨,“她病好了?”

“应该是好了。”

母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容易。”

“书仪怎么了?得了什么病?”

“她得抑郁症了,”魏娜阿姨说,“在医院住了得有小一年。”

“哟!”门口传来一个男人洪亮的声音,“这不是陈局长吗?”

我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高大男人,他是魏娜阿姨的“有钱老公”,虽然已经多年未见,但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变化。

“好久不见啊,谭董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

“我那小打小闹的,忙的能叫事儿吗?跟您可不一样。”

“行了,行了,”魏娜阿姨拍了拍谭董事长的后背,看向了母亲,“亮院长呢?有空来吗?”

“咱们先吃,不用管他了,多半是不来。”

我们坐到了圆桌上。洁白的桌布上,层层叠叠的餐具林立其间。

冷菜上了桌,魏娜阿姨坐在我的左手边,菜转到我面前,就会叮嘱我夹菜。

“陈灼现在干嘛呢?”谭董事长问。?“在咨询公司。”

尴尬的对话有来有回地进行着。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不自在,魏娜阿姨开始跟我聊起了她开始打乒乓球的经历。

“你妈是乒乓球高手,我连挥拍都不会,非要叫我去。还激我呢,说,魏娜你是不是已经承认自己老了,觉得自己四十多岁了,已经学不会新东西了。你妈就这么跟我说。”

“我说的是你不应该随便用什么,’我这辈子都学不会什么了’,这种说辞来限制你自己。”

“你听听,要不你妈是教育家呢,这一句话就给我拿捏了,然后我就下定决心,跟你妈去了体育场……”

热菜已经上了两道以后,父亲推门走了进来。

谭董事长兴高采烈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迎了上去。

“亮哥来了,我得拿酒去。”他站在门口,拉开了包间的门。

“不行不行,”父亲握住了谭董事长的肩膀,摆了摆手,“今天不行。”

“少来点儿,不多喝。”谭董事长说。

两人在门口僵持的时候,一对夫妇止步在了门口。

“亮哥!”

“诶?老蒋,有日子没见你了。”

母亲和魏娜阿姨都从桌上站起了身,走去了门口。我便也起身,站在了母亲的身后。

蒋叔叔身后站着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年轻人,她穿着一条黑色的冬裙,羊毛外套搭在手臂上。她就是母亲和魏娜阿姨口中蒋叔叔那个“生了过病,但不知道病好没好”的二女儿——蒋书仪。

我们的视线越过大人们交汇在了一起。

蒋书仪这个名字,是我在十五岁,要登上离开鹿川的飞机之前,回望这座城市时,心里无数次默念的名字。

她比我大一岁,大一个年级,我从初一开始跟她同校,我上初三时,她去了同校的高中部读高一。

蒋书仪是很多人的梦想,她漂亮,聪明,去哪里都自带光环。她被很多男孩子追,鞋柜里总是能收到各式各样的情书。

蒋书仪从来不会看那些情书,她只是把它们从鞋柜里拿出来,塞进书包里,然后扔进家门口的垃圾桶里。

我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蒋书仪是我的邻居,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我刚上初一的某一天就撞见了她做这件事情,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威胁,然后转身走了。

我一直都觉得蒋书仪讨厌我。

我们的父母互相认识,她的母亲刘萍更是我母亲闺蜜团当中的一员,我总是能从母亲那里听到很多关于她和她家的事情。蒋书仪的名字对我来说很熟悉,可在学校里,我们都装作不认识彼此。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她根本也没有假装,她或许确实不知道我是谁。但我没有想要弄清楚这件事情,不论她是不认识我,还是讨厌我,对我来说,都不是一个愉悦的答案。

所以,即便每天走着同样的回家路线,我们也从来没有说过话。我如果在放学路上,发现她走在我前面,也会保持着不被发现的距离,慢慢走在她身后。

她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是我刚上初三时的一个秋天的晚上。

我上完补习班时天已经黑了,买了炸串,边吃边往家走,为了不被大人们看见,还精心挑选了一条小路。我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前后的来人,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炸串。

快走到家了,我还没吃完,便想找个隐秘的小角落躲着吃完,顺便散散身上的味道。我灵机一动,想起来有一个穿过两栋房子之间的窄缝才能抵达的小角落,那里罕有人至,是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基地。我被自己的聪明才智鼓舞,兴高采烈地往那里去。

“啊!”我被出乎意料的身影吓得大叫一声。

本该无人的昏暗角落里,站着一个穿了校服的女生,烟头在她的指尖明灭。

我立刻就认出了这是蒋书仪。

我低头看了看她手上的烟头。

她把烟头仍在了地上,一脚踩灭。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低头看着那半支被踩灭的烟。

她从我身旁走过,有凉风轻轻流动,空气里是烟草的味道。

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我能感觉到她转过身,看向了我。

“陈灼。”她的声音清冷,带着跟她眼神一样的冷冽气息。

“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低着头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我又听到了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就是从她叫出我名字的那一刻起,我知道了她其实认识我。

我的困惑变成了她为什么讨厌我。

我试图站在蒋书仪的角度上设想过很多可能性,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因为我知道她太多秘密。

我目睹了她把别人写给她的情书就这样扔掉,还从母亲那里听说了她很多故事。我知道她有一天捡回家一只眼睛有些问题的流浪小猫,说要养在家里,被她父母骂了一顿。我还知道她从小被父母送去学书画,却毫无书画天赋,虽然名字叫“书仪”但实际上写字歪歪扭扭,很是难看。我没见过她写的字,但我知道应该她写字难看。

那天晚上,蒋书仪扔下烟头走了以后,我独自站在原地,吃完了炸串。

第二天是周二,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了走在我前面的蒋书仪。我像从前一样,跟在她身后慢慢走。

我每周一三五七会去上补习班,周三晚上,我下了补习班,吃着炸串走回家的时候,又路过了那个小角落,我犹豫了片刻,走进了窄缝。蒋书仪没在那个小角落。周一晚上被踩灭的那半根烟头还在地上。我觉得她应该再也不会来了。

周四,我在放学路上没见到她。

周五,晚上下补习班,我买了炸串,去那个角落,还是没见到她。

周日,我已经没有零用钱买炸串了。

直到周一午休,我才在学校的图书室见到了她。

我没有午睡的习惯,我吃完午饭就会到图书室看书或者看杂志。因为是初中部和高中部共用的空间,我偶尔也会在这里碰到蒋书仪。

我们像往常一样擦肩而过,对视了一眼,然后继续互相假装不认识对方。

晚上,我下了补习班,照旧吃着炸串走在那条小路上。

天已经有些冷了,入夜以后,空气有些凉。我路过了那条窄缝,没有走进去,可走出几步以后,又折返了回去,走进了窄缝当中。

那个角落冷冷清清,路灯从墙那边照来,把这个空间分成了两半,一半漆黑一半暖黄。

我有些失落地站在暖黄的灯光里。

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转过头,蒋书仪从缝隙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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