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走回客厅的时候,灰灰已经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踩上皮质拖鞋走进了房间。
我的房间很小,从门厅走来就是一间小客厅,客厅跟厨房连在一起,卧室和洗手间是独立的。
我的书桌摆在客厅的角落里,面向客厅,背靠墙。坐在座位上,视线掠过整个客厅,就能看窗外的树。桌上架着一台电脑和一只台灯,杯子里放着喝了一半的咖啡。台面上还算整洁,只是桌边的地毯上堆着一堆上学期的书和为了复习考试打印出来的老师上课时的讲义和课件。
客厅的中间放着一个双人沙发,背对着厨房,面向一堵墙,墙上挂着一个大屏幕,屏幕下摆着几堆书,仿佛是一个组合“电视柜”,“电视柜”上放着跟屏幕相连的游戏机,手柄被随手扔在地毯上。
电视柜旁靠窗的角落里是一个小柜子,柜子上放着一个黑胶唱片机,柜子下的小格子里,整齐地塞慢了唱片。
沙发的侧面是一整排有着白色窗棂的,可以向上推开的窗户。窗外是寂静的夜色。
“你随意。”我说着,脱掉外套挂在墙上,我这才想起来自己没穿bra。现在回房间穿上bra实在有些刻意,有违我所信奉的穿衣自由理念,犹豫了一下,直接走去了厨房。
灰灰把起泡酒放在了厨房的岛台上,走到窗前,看了看窗外的树和宽阔的草坪,又转头环顾着我的房间。
“你家很漂亮,”她看向了我,“你在这儿住多久了?”
“还不到一年,学校只给大一新生提供宿舍,去年我升大二就搬出来了。”我拧开水瓶,把水倒进了一只煮锅里,然后打开了加热面板,把火力调到大火,盖上了锅盖,“有个读博士的学姐之前租在这里,她去了别的城市,就把这里转租给了我。房间里的大件家具都是她在的时候购置的。”
“书是你的?”灰灰看着摆在电视屏幕下的一堆堆书。
“嗯,书是我的。我更喜欢看纸书,虽然并不是很环保的选择,但我想如果我是一棵树,我宁愿自己是被做成纸,然后印刷上文字。”
“这样的想法Ego很大哦。”
“原谅我,对于一个有作家梦想的人来说,自己写的文字被排版印刷,装订成册,然后摆在书店的书架上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我宁愿有几棵树可以为我的ego不平等地死去。”
“到那时你可以找几个志愿者树来为你的ego赴死。”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我才不会等待它们自愿赴死,我会直接拿着斧子去砍。”
“小暴君原形毕露了。”
灰灰走到另一个窗台边,抱着手臂,看着窗台上的一只黑色的马克杯。
“你抽烟啊?”灰灰的声音听上去没有情绪,但我能感觉到她对这个事实有些惊讶。
“嗯。”
马克杯里是半杯发黄的水,水上是几只烟头。杯子旁边放着一只画满了黄色烂牙的丑陋烟盒和一只打火机。
“你不喜欢别人抽烟吗?”我看着灰灰微微皱起的眉头问。
“我只是觉得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因为吸烟对你没有好处。”灰灰拿起烟盒,指了指烟盒上黑白印刷的大字,上面写着——Smoking kills - quit now。
“我知道。”
她翻过另一个侧面,读出了上面的字,“Smoking damages your gums and teeth.”
我放下手里的方便面,看着她。
“Tobacco smoke contains over 70 substances known to cause cancer.”
“I can read.”我说。
或许是察觉到我声音里的不开心,灰灰放下烟盒,向我走来。
我觉得自己有些不大礼貌,灰灰今晚是我的客人。灰灰虽然是好意,但我认为她这样做有些越界。我们才刚认识不到三个小时,她不需要为我是否会因为吸烟得了癌症而感到担忧。
灰灰止步在了岛台对面,这个小岛台只有一米宽,我们面对面站着。
“这个可以吗?”我拿起面前的方便面问。
“对不起,”灰灰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无意指摘你的生活方式选择,只是……”
“只是什么?”我追问。
灰灰摇了摇头。
我撕开了方便面的袋子,“我没那么容易就被冒犯到,但我还是建议你不要这么做,因为这会毁掉整个夜晚。”
灰灰绕过岛台,走到我身边,靠在岛台上,直视着我的眼睛,“那你跟我说说,你对这个夜晚的想象是什么?”
听到灰灰的问题,我能感觉到我的耳朵像是被放在火上烤过一般通红。
“比如说什么想象?”我反问。
锅里的水沸腾了,锅盖被顶得叮呤咣啷作响。
我转过身面向火台前,打开了锅盖。从岛台上拿鸡蛋的时候,我看到了灰灰正在用厨房纸擦着起泡酒瓶上面因为温度变化而凝聚的水珠。
“家里没有香槟杯,”我说,“用马克杯或者白葡萄酒杯可以吗?”
“什么杯子都可以。”
我拉开抽屉,拿出两只马克杯,摆在岛台上,“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灰灰。”
灰灰一边撕着铝膜,一边勾起嘴角笑了笑。
“你笑什么?”
“在笑你叫我灰灰。”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碗,然后拿起一只鸡蛋,在碗边轻磕了一下,掰开鸡蛋盒,把鸡蛋打进了碗里。然后倒进了沸水里,鸡蛋清迅速从透明变成了白色。
“你为什么叫灰灰啊?”我问。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从袋子里拿出面饼放进了锅里,盖上锅盖,转身看向了灰灰。
灰灰把起泡酒握在手里,轻轻拧动着瓶塞,我看着她从黑色衬衫里露出的小臂,看着她的骨节分明的手。一种此前没有过的强烈感受袭击了我,把我的灵魂撞出了肉-体。我的全部感官都只为她开启,我渴望靠近她,感受她的皮肤的质地。
我渴望了解她的全部。
“砰”地一声空响,瓶口喷散出水雾。
我飘散的灵魂被吓了一跳,迅速躲回了肉-体。
“在想什么?”灰灰没有看我,她好看的手握着酒瓶。
“没什么。”我垂下视线,看着空荡的酒瓶。
灰灰笑了笑,仿佛知道了我在说谎。
酒瓶倾斜,金黄的液体被倒进了两只马克杯里。
“干杯。”我说。
“干杯,Astrocat。”灰灰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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