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君自山中来

日坛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姜蕖见桌上颗颗饱满的荔枝,不由得想起这首诗,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拿了一颗递到嘴里,轻轻一口,一股甘甜便在口中四溢。

然后她便听到自己的声音。

“那你为何从一开始帮我?”供吃住,还待朋友般友好。

言靖对此问题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她问过数次,他的回答很有耐心且一如既往:“因为我们有缘,就是有做朋友的缘分。”

经此之后,姜蕖没再问过这个问题,真假于她已不重要,她要做的,首先是能好好活下去。

茶楼的大堂之中,有一说书人,隔三差五地便来此说书,说的基本都是些奇闻异事,当然也少不了民间传闻。

姜蕖闲时会听,正如此时,她听到了一件特别的事。

就是上次百草山中离奇死亡的女子,说书人将这个故事改编成志怪故事,娓娓道来。

台下众人听得入迷,如痴如醉。

当醒木落下,姜蕖也从这场虚梦中醒来,遥看天色,已过午后。

看见庭院已败落的苦楝花,一信楝花风,一年春事空。春已过,屋里没什么生气,是该添点别的花了,于是她去了一趟花市。

从排排坐的花店之中,她停在了上次买过花的店门口,眼前的人身材娇小,穿着素朴,许是忙碌着额间细发都散下来,似有若无地遮住她眼睛,风吹开,她有一双好看的含情眼。店主是个美人,且对方认出了她。

老板娘哑声,她比划着手势问:“您需要买些什么?”

“店主有什么推荐吗?”

“玉簪堕地无人拾,化作江南第一花。”店主从后方搬出一个花盆,绿叶之中的花苞色白如玉,花香清淡优雅,凝神静气最好。“这花很适合你。”

姜蕖欣然接受,“我很喜欢,多谢你。”

“姜姑娘不必客气,唤我名字就好,裴姝儿。”

“你知道我?”

“当然,不知姜姑娘明日可有空?我想找你作画。”裴姝儿说着,又补充道,“但店里不能离人,你能否……来此一趟?”

“这没问题,明日午后,我再来叨扰。”姜蕖应了她,说话间,有人立于门口,朝里面喊话。

“姝儿!”

姜蕖同裴姝儿一同回头,得见店铺门口站着一个少年。高束着发,一身雪白绸缎,细长温和的双眼里澄澈亮堂,少年朝气散着张扬。他大步跨进来,朝店里喊:“姝儿!”

原来是裴姝儿的相识,姜蕖不便多扰,拿了花付钱之后便离去。

第二天,她赴约再次来到裴姝儿的店时,听她说起才知道,原来昨天的那个男子,是扶家少爷,扶昭。

裴姝儿与他,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在她幼时,便家道中落,双亲逝去之后她一人消失了几年之后回来开了花铺至今,两人重逢之后虽然没有形同陌人,但关系不再似从前般深厚。

“他隔三差五地就过来送我吃食或救济银两,但我从未收过。”裴姝儿比划着手势说。

“你在故意疏远他?是因为你觉得现在的你,没有什么与他往来的必要了吗?”

裴姝儿眼瞳亮了几分,似乎很是意外姜蕖如此精准的猜测。

“不难猜,我懂你心思。”姜蕖笑笑,见她将案桌上的盆栽挪了地方,又问,“今日特邀我来,只是谈心吗?”

“当然不是,邀你来此,是想请你帮我作幅画。”

“这是我的荣幸,请说。”

许多年前的裴家是城外茶园山庄的园主,满山的茶叶皆是上品,每每新春之际就会产出最鲜最香的茶叶,商贾云集之间,裴家与扶家因此相识交好。

然好景不长,裴家风光了几年不知招惹哪家小人,在暖阳末冬之日,一把火烧了所有。

冬日的晴天最为干燥,天边本是映了一片红,如今火光冲天之后,绯红逐渐加深,像是夺人心魄的魅红色,只看一眼便会被迷了眼睛。

裴家上下数十口人皆丧命于山中,而裴姝儿被管家竭力送出火海之后便从此哑声。

“这些年我一个人,很想他们。”裴姝儿掩面而泣,尤为可怜。

一幅翠绿的茶园在纸上浮跃,仿佛隔着画卷便能闻到那山间的萃茶香。这是裴姝儿口中的家,亦是记忆里最重要的过往。

“你一个人能坚强努力活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如果能再这么活下去,那将是世间毅力最强之人,你亲人们在天之灵一定会祝福你的。”姜蕖将画递给她,又掏出手绢给她擦泪,“若是今后有难处,可来茗品楼找我,我竭力帮你。”

“谢谢,从没有人会耐心听我讲这些早已无人在意的陈年往事,今日有你认真听且给我作画,我已经很开心了,真的。”

姜蕖怜惜她,摸摸她的头以示慰藉,离开时也并未收下银钱。

将要踏出花铺,余光瞥见角落里一盆花,相比店里众多花卉而言显得朴素又不起眼,但还是被照料得极好,姜蕖不识便问道:“这是什么花?”

“哦,那是玄参,一种清热解毒的草药。”

姜蕖了然,离开时,天降暮色,她却意外撞上匆匆赶来的扶昭。

“抱歉!”对方匆匆而过,连头都没有抬,大步跨进花铺,想着他们是相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姜蕖没在意便离去。

过了几日,姜蕖去集市经过裴姝儿花铺时,见大门禁闭,问了邻居才知道,她的店已经有三日未开张了。

夏季多雨,在难得的一天天好时,裴姝儿出了门,她背着篓子上了山。

古籍里有记载,一些珍贵药材或是稀缺花卉在山上,她想去寻一些回来。因为天好的缘故,上山的人也不少,不是樵夫就是采药人。

在傍晚时分,裴姝儿循着来时的路返回,途径后山的半山腰时,听见不远处传来熙熙攘攘地说话声。她走近了看,看见几人围在一棵树下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其中一位樵夫裴姝儿是认识的,她唤了声,几人回头连忙拦住她。

“别过去了,怕吓着你!”李伯说。

“怎么了?”

旁边一人像是被吓掉了魂,脸色泛白额头流淌着汗珠,他不停地抚顺自己胸口,似乎是跑急了气都还没捋顺。

“在那发现了一个头颅!已经化为白骨了!”李伯后怕地擦干汗,又说,“我以前时常上山也没看见,近来因为天气不好,也有段时间没上山了,也不知道这头颅是何时放这的,说不定是桩命案,看来得去报官!”

“会不会有野狗什么的从那边的乱葬岗叼过来的?”一人说。

“不可能吧乱葬岗离这还有好远距离呢!”李伯满脸惊愕又转变为恐慌,“我们赶紧下山吧,去官府里报官。”

几人达成一致,也将裴姝儿一同拉着下山,回到城里之后,此事被传得很快,什么野尸冤魂案等等谣言都闹得满城风雨。

官府派了人前去勘查,除了一个白骨头颅也一无所获,依仵作判断,这副头颅起码得有五年之久,这难免会涉及到一些陈年旧案,官府查案受到阻碍不得不另辟蹊径,重金寻人像师,能根据头颅复原出死者生前模样。

可三日过去,无人接下这重任。直到第四日,有人分毫不取地接下,也不太算意外,这人就是扶昭。

众人皆知,扶昭擅作画,且画人能画骨,但没想到他画技能高超到这地步,愿意接下这件事,令人惊叹不止。

其实这事扶昭接得并不顺利,因为许青黛觉得做这种冤案一般都不太吉利,但最终仍是没能阻止儿子,只好随他去。

扶昭也不是提笔就能画出,画人他擅长,但前提是人有血有肉,像这种皮肉都没有的他还是头次接触。他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停地翻找古书,尝试了许多不同方式都没有一些进展,正当他眉头都快拧成毛虫时裴姝儿来了。

自从裴姝儿回来之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扶府。

得了下人的通报,不等人走到后院,扶昭兴奋得跑去迎接。

隔着不远就唤她,在对面回廊里的裴姝儿闻声遥望,见那人笑意晏晏地招手,然后下一刻便踩着细风而来,旁边树叶轻轻随他的奔跑而落,漫天落叶又拐个弯飘进回廊里落到她头上,她浑然不觉。

“姝儿,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下次要来让小桃告知我,我去接你。”扶昭迎面靠近,目光一如往常许多次那般炙热,他抬手为她拂去落叶又不自觉地靠近跟她说话。

裴姝儿感到一些不自在,不知是因为他有些越矩的行为还是这心血来潮的登门拜访。

她比划着说:“也没什么,听说你这几日都苦心钻研画技,就过来看看是否能帮忙。”

她说着又转了话题,问道,“你怎么想到要接下这事?”

扶昭侧身伸手,指引着路,说道:“本来父亲和娘亲都不让我碰这件事,但悬赏挂了几日都没人接,我也想尝试一下以骨画面,所以就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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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清肄 /